尹兆先其後也是感慨,當初在他婉州麗順府的任命下來,準備出任前先回稽州寧安縣的前夕,晉王的少師李目書還十分神秘的喬裝到驛站拜訪他。
當時李目書拜訪的目的沒說得太明白,就是告訴他這次婉州的委派,雖然是聖上提攜之舉,但很多人卻很緊張,讓尹兆先去了婉州要沉得住氣,恪守本心。
反正當時那一堆話李目書沒說出個確切的所以然來,但尹兆先還是聽出了一些言外之意,似乎既是擔憂他自身安危,也擔憂他會不會因為婉州之行受到改變,那種關切感做不得假。
所以到後來上任前夕,晉王傳信寧安縣,直言秘密派人替換了原本指派的隨任侍從等班底,尹兆先也是並未推脫,至今在尹兆先身邊依然有多位武功不俗的好手。
不過政務上的事情,尹兆先也就是和計緣訴訴苦,沒打算事無巨細的說個清楚,本來請好友過來也不是為了這個。
“好了好了,見到計先生忍不住訴苦了一番,望先生勿怪,此番也是請先生來參加小兒宴席,不過還得在等上一段時間了。”
計緣能來尹兆先是非常高興的,但現在孩子還沒出世呢,當然不可能擺酒。
“嗯,尊夫人產期是什麽時候啊?”
計緣明知故問了一句,尹兆先也是喜色上揚的回答。
“大夫說我夫人養胎得當胎氣穩定,還有半月左右就會足月而誕了。”
“哦,不錯不錯,還是得提前恭喜尹夫子了!”
“哈哈哈哈……多謝多謝,計先生住處我早已安排妥當,就住在後府客舍。”
計緣也是笑著拱手,這就不需要和好友客氣了。
兩人會面聊天幾乎忘了時間,尹兆先雖然只不過是訴一下苦,可不知不覺也大半天過去了,一番家常菜招待之後,他本想親自帶著計緣去客舍,但又有公務需要處理,也就隻好讓下人代勞。
在一名仆從的帶領下,走過不算大的後花園,繞過廊道,到了府邸的幾處客舍廂房位置。
“計先生請,前頭就是了。”
仆從客氣的引著計緣前進,到達客舍之後開門向計緣介紹屋內陳設,然後才向計緣告辭。
“計先生您就在此歇息,有什麽要求盡管吩咐我,廊道那邊叫喚一聲便是,我先告退了!”
“好,有勞了!”
計緣拱手致謝,仆從也趕忙回禮。
“哎哎。”
走的挺遠的時候又回頭看看那邊的計緣,見對方也不進屋,就是站在門口看看庭院看看天,不驕橫更不拘謹,氣度也雍容不凡。
府上一些下人其實也對計緣的到來有些好奇,自家老爺從不在家裡設宴款待誰,也從不會留人在府上住宿,那些老遠來送禮的也都是住驛站和客棧,這位計先生卻如此特殊,吃住都在府上,看來確實是老爺摯友了。
計緣隨意在自己的屋子裡看了看,除了基本的床、桌、台、凳,還有文房四寶和一副圍棋,不算奢華但卻周全。
看過之後計緣也在這裡休息,而是出門一步跨出,足底虛霧生煙,直接出了府邸而去。
麗順府大街上繁華依舊,大貞各處乃至周邊國度都有商賈來此購置絲織品,整個城市依托於絲綢類商品的產業,顯出一片繁榮景象,到處都是客棧和餐館和茶樓,便是青樓賭坊之類的場所也是遠超其他城郭。
這還僅僅是麗順府,州府雲波府估計更上一個檔次。
計緣穿行在大街小巷,憑借著敏銳的聽力和模糊的視力結合,行走無礙之余,也能聽到各人的議論聲,一路尋著某些聲音加上自身的問路,來到了廟司坊。
早在才來這個世界的時候,計緣就已經知曉,城隍這類地祇雖護佑一方,卻不可主動逾越干涉陽世事物,尤其是牽扯到人道大勢的情況,越是依賴一地願力就越是如此。
這種忌憚一方面來源於人道產生變數對神祇自身的影響,也來源於他們本身修行和心境的提升,更有一些久遠年代的歷史教訓在裡頭。
逐漸的,陰司不可干涉陽世之事,尤其是在一些大事上,成了一條不成文的鐵律。
即便是這樣,每當王朝覆滅,依然有一些城隍之流的地祇因為同王朝氣數牽扯過深而一同覆滅的,所以對此類事各地陰司諱莫如深的同時,心情同樣十分矛盾。
計緣去廟司坊當然是為了去城隍廟,雖然不會干涉,但陰司對這種事情不可能不知道,他不為了去查案,而是去看看麗順府對轄境內邪氣和怨氣的滋生情況。
不論在哪座城市,廟司坊往往都是最熱鬧繁華的位置之一,麗順府也是一樣。
計緣經過廟司坊的街道時,就是吆喝叫賣聲和討價還價的聲音也熱鬧了不少,一些外地遊人更是不少,畢竟每個地方的城隍廟附近都是遊覽必去的地方,也是美食酒樓雲集之所。
“哎哎,這位先生,買幾柱香吧,給城隍爺上個香,保你考取功名,也能保你財源廣進啊!”
“哎,這位大先生,我這個香好,是新作的大檀香,五文錢一柱啊,我這還有尚好的紅燭啊!”
計緣走過來,好幾個攤位的攤主都兜售檀香蠟燭。
“不用,我不是來燒香的。”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有些攤位兩三個人一起觀,攤主實在是熱情,居然還走出攤位向一個個路過香客介紹兜售香燭,計緣都是連連拒絕。
而且這香也太貴了,一柱香頂得上其他地方吃完面條了,而且恐怕貴的也不僅僅是香。
整個城隍廟內遊人如織,各個殿堂幾乎都沒有什麽安靜的所在,計緣就隨著一眾香客走過一個個廟中殿廳,看那麽多衣著光鮮的人求神拜神。
所求之事多是錢財利益,來拜神的人中尋常老百姓也少得可憐。
計緣邊上有一個較為年長的廟中廟工,看計緣只是走走看看也不上香,多半也是個遊人,衣著雖然算不上華麗,但卻氣度非凡,頭頂的一根墨玉簪在光線下剔透熒亮,一看就是價值連城之物。
此刻見計緣不再走動,站在邊上有那麽一小會了,於是上前嘗試性問了一句。
“這位先生是否要給城隍也上幾柱香?若是捐些香火錢,城隍爺也會保佑人事事順遂的。”
計緣回頭看看這個老者,再看看城隍像。
“呵呵……你家城隍老爺倒是香火鼎盛,但可惜的是,這麽多香火卻也不敢收啊。”
“呃…先生這話何解?”
計緣搖了搖頭。
“並無什麽深解,字面之意而已。”
這裡來上香的,所匯聚的香火願力,此間城隍還真的就不敢隨便收,多是一些利益熏心所求,這香火可是帶著“毒性”的,便是廟中摔爻都不會對某些人做出回應,他們摔的也就是簡單的概率學了。
“先生說得是啊!”
一聲帶著歎息的話從邊上傳來,有一名身穿皂袍頭戴黑色方冠且膚色蠟黃的中年男子走來,衝著計緣拱了拱手。
計緣也同對方回禮至意。
“去廟外一敘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
男子同計緣一問一答,隨後一前一後的踱步離開了城隍廟主殿,身後的廟工撓著頭有些莫名其妙,今天遇上兩個怪人。
兩人沒有從大門走,而是穿過一道人流相對稀少的側門,悠然踱步般走到了城隍廟外的一處小河畔。
這裡同樣有人在踏青遊玩,嬉戲間看似人間祥和。
到了外面,皂袍男子又鄭重的衝著計緣躬身作揖。
“先生蒼目法眼墨玉別頭,道蘊內斂返璞歸真,若李某所料不差,想必便是傳說中的計先生吧?”
哈?
計緣一臉懵逼,傳說中的……計先生?
‘我的名頭這麽響了,還傳到了婉州這來了,而且什麽叫傳說中的?’
若說稽州那邊他有點名頭,計緣覺得還是靠譜的,但這可是婉州。
計緣只能在還禮的同時禮貌的笑笑。
“什麽傳說之言可不敢當,但在下確實姓計名緣,滿足李城隍所說特征的‘計先生’,先來也就是我了。”
“果然是計先生,李某也不過是嘗試性的一猜,不成想還見到了尊駕本人。”
李城隍也是露出笑容。
“如今大貞恐將引來多事之秋,有計先生鎮壓四方,也是我大貞之幸事。”
‘等等,你在說什麽?’
計緣有些被這李城隍搞蒙了,難道他睡了大半年,世界變化就這麽大了?
“不知城隍大人可否明言,計某可是一頭霧水呢!”
“計先生面前,不敢稱大人,還請先生不要折煞在下……”
城隍苦笑一聲。
“我大貞人道大勢明暗不定,我等城隍之流心中忐忑可比風中燭火,此前……”
“昂吼~~~~”
一陣龍吟聲在遠方天際響起,計緣和城隍全都臉色一變,望向北面天空。
“哞…哞…昂吼……”“轟隆隆……”
那一陣陣明顯狀態不對的龍吟在天際響起, 也引得城中不少百姓望向天空,看到北面天空中有一圈雨雲,時如巨獸嘶吼時如老牛哀的怪聲在天際響起,同時也夾雜著電閃雷鳴。
很多人遠遠望去,北方天空有一片雲好似掉落天際雲層,與其說神似巨大的蛇形,不如說好似一條龍。
“轟隆隆……”
電閃雷鳴中烏雲很快蓋了過來,天色也暗了下來。
龍吟和龍叫其實是兩個概念,龍吟聲長悠遠且氣勢恢宏,龍叫聲卻好似老牛,夾著混亂響起,顯然那條龍蛟之屬狀況極差。
計緣第一反應就擔心是不是應氏,但龍吟聲的聲線顯然就不是熟食的龍蛟。
“那裡是?”
“回計先生的話,那裡應當是廣洞湖方向,距此不足百裡之遙,也屬麗順府地界。”
城隍面色嚴肅的回答計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