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片刻,在安叔的示意下,一位身著灰色布衣的青年男子大步走了進來,男子雖然瘦骨嶙峋,但勝在一雙眼睛神采奕奕,整個人充斥著一股機靈勁兒。
見到張角,青年男子埋頭便拜,跪伏於地,口中恭敬道:“道主。”
張角淡淡的“嗯”了一聲,問道:“良安,你說有要事稟告,何事?”
青年男子仍是跪在地上,抬起頭道:“道主,常山王國的小渠帥吳中和大人現已帶領百余教眾行至平鄉城外,最多還有一個時辰便會到達巨鹿。我聽聞吳中和大人此行是來告罪,既是告罪,過驛時卻不解刀劍,這是對您不敬的做法,因此我特來稟告。”
“好,此事我已知曉,你且去吧。”
打發走了這位探子周雄,張角的眼睛眯了起來,過了片刻,他輕聲呼喊道:“安叔,叫我二弟、三弟往堂下議事,另,讓我的大弟子斌州前往亭外“迎接”吳能。”
這“迎接”二字,被張角咬的特別重。
門外即刻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諾。”隨後腳步聲匆匆離去。
……
……
中堂,議事廳。
張角坐於主位,柳雲集和張梁二人坐在廳內下首。
“大哥,深夜將我和二哥聚在這裡,何為?”張梁打了個哈欠,率先開口問道。
張角沉著臉說道:“吳能已帶領百余教眾至平鄉城外,約莫一個時辰便會回到,此人刀兵未解,分明是有所防備,我們的計劃可能要有所變動了。”
聽了張角的話,張梁頓時瞪著眼睛怒道:“吳能這小子犯了錯事,還敢不束手就擒?大哥,只需讓我帶上五十教眾,便可以取他項上人頭。”
一旁與張梁對坐的柳雲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馬德,你都要殺人家了,還想讓人家束手就擒?
吳能又不是傻子。
“咳咳……”他咳嗽了一聲,看向了張角、張梁,說道:“大哥,三弟,勿慌,我有一計,可讓吳能自己獻上頭來,供大哥嚴肅律令所用。”
“哦?”張角來了興趣,看向柳雲集,問道:“二弟有何妙計?”
柳雲集笑了笑,說道:“吳能此來攜帶了百余死忠教眾,我們若是將這些人一網打盡,恐會使各地教眾們人心惶惶,我們要整肅法紀,重立規矩,隻殺吳能一人即可。”
“待會兒等到吳能入內伏地請罪之時,大哥和三弟只需厲聲呵斥他,並擺出一副要降罪於他的樣子,而我則極力阻止,這樣一來,吳能定會對我感激倍至,再者我是吳能的師父,他也不會對我有什麽防范之心。”
說到這裡,柳雲集嘿笑了一聲,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說道:“那時,我取他人頭如探囊取物!”
“……”
“……”
張角和張梁二人再一次愣住了。
過了片刻,張梁才回過神來,驚奇的看著柳雲集,讚道:“嘖嘖,二哥,你好陰險啊!”
“什麽叫陰險?”柳雲集怒視著他,“不會說話就少說點。”
“二哥你別生氣啊,我這是誇你呢。”
“……”
張角輕撫著自己下巴上的胡須,沉吟道:“此計可行,就依二弟之言。”
……
……
不多時,堂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位小廝打扮的黑衣青年快步走了進來,揖了一禮,恭敬道:“老爺,二老爺,三老爺,常山王國的小渠帥吳中和大人在府門外求見。
” 張角與柳雲集、張梁二人分別對視了一眼之後,說道:“請他入內。”
少傾,一位身高七尺、虎背熊腰的中年大漢闊步走了進來,其身著一件綠袍,腰間掛著一柄三尺長刀,臉上胡須遍布,橫肉叢生。
他身後還跟著兩位身材同樣雄壯,兵不離身的壯年男子,那兩位緊隨在他左右,寸步不離。
見到張角之後,中年大漢竟是跪也不跪,反而大刺刺的抱拳行了一禮,大聲道:“見過道主,師父!”
他這副氣焰囂張的樣子,哪裡是來告罪的?分明像是來問罪的!
坐於主位上的張角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面沉如水。
看到這裡,柳雲集心裡暗暗歎了口氣,想道:“我這大哥的性子,說好聽點叫善良,說不好聽點叫軟弱無能!身為太平道的道主,竟然能讓手下一方渠帥爬到頭上,囂張跋扈,這……唉!”
正當柳雲集欲要開口之時,暴脾氣的張梁已是率先站了起來,怒斥道:“吳能,你此行何為?”
中年漢子,哦,也就是吳能眼皮子耷拉著,漫不經心的說道:“是為告罪而來。”
張梁繼續大吼道:“既是告罪,為何不跪?莫非你欲欺我大哥不成?”
吳能這才稍稍躬下身子,低頭說道:“兵甲未卸,無法行此大禮,望道主大人恕罪!”
“那你為何入室而不解刀兵,你……”張梁正欲繼續質問,
張角開口打斷了他:“好了,三弟。”
“哼!”張梁冷哼了一聲,怒氣未消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張角看向了吳能,問道:“吳渠帥,你可知你觸犯了我太平道的哪兩條禁令?”
“屬下不知。”吳能理直氣壯的大聲道。
“不知?”張角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那你聽好,我且述於你記之。”
“我太平道第四十三條律令,強奸罪,處以閹割之刑。第七十六條律令,失手害人性命,處以削發刺面之刑。”
“你可記住了?”
吳能的聲音低了下來,說道:“記住了。”
“既然記住了,呵,”張角冷笑了一聲,大喝道:“來人,將吳能拿下!”
這話一出,站在吳能身後的那兩位壯漢立時面色凝重,手瞬間便握在了刀柄之上,蓄勢待發。
柳雲集適時的站了起來,笑著阻止道:“大哥這是作甚?俗話說,不知者不罪,中和是粗人,咱們太平道這麽多律令他哪裡記得清楚?我相信以中和的為人,他定然是無意觸犯律令、挑戰大哥威信的。”
“中和,是也不是?”柳雲集一邊問一邊向台下的吳能使著眼色。
吳能會意,低眉順眼的說道:“是,師父,徒兒確實不是有意為之。”
柳雲集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看向張角說道:“大哥,你看,中和既已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你何不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呢?這樣也能顯得大哥心胸寬懷,頗具仁義之風。”
與柳雲集對坐的張梁看著他臉上那一本正經的神情,實在沒忍住撇了撇嘴。
好家夥,二哥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見漲啊!這面皮轉換之快,讓人甘拜下風!
張角沉吟了片刻,大手一揮,說道:“吳能,既是我二弟為你求情,那我就寬恕你這一回,若有下次,定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