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那個神秘存在曾經說過的話語，猶如驚雷閃電一般在陸錯的意識中掠過。

　“既然是如此腐朽的統治了，為什麽不乾脆讓它滅亡呢！”

　是啊，他看到了那個宣判他的死刑的竹簡上面的簽名畫押。他用一生去守衛的這個龍國，卻宣判了他的死刑，還殺害了他所有的家人。

　“再昏聵的帝王與再無能的大臣，不也都是民眾自己慣出來的嗎?”

　是啊，他也是其中的一員。

　如果不是他一昧地愚忠，而不去為自己掙得該有的地位與勢力，他會處處受到製肘，最終害死全家與璧兒麽?

　讓龍國的君王與大臣們肆無忌憚地拿他開刀的依仗，不就是他一直以來的姑息嗎！

　“神啊！你還在嗎！你說的是對的，我好後悔，我真的好後悔啊！”

　陸錯對著茫茫無際的天空，用靈魂叫喊著。

　無法挽回的痛，無可彌補的恨，充斥了他的心靈。

　“把我的靈魂拿去吧，如果對您還有一點點用處的話。神啊，請賜給這個國度……不，賜給這片天地之間，所有的不公不義之人……以懲罰吧！”

　……

　黃思的意識無聲降臨。

　陸錯的靈魂已經變得更加稀薄了，但還是沒有消散。

　“告訴我，”黃思問他，“如果你可以成為神靈，你會怎麽做。”

　“神嗎……”陸錯喃喃自語。

　“如果我是神，我會讓這個世間醜陋的一切，都毀滅乾淨！”

　黃思冷冷地道:

　“你，並不適合當神，因為神是超脫於世俗的，神永遠只會在天際看著凡人蠅營狗苟。而凡間的律法與道德，與神無關。”

　“是嗎?”陸錯失落地笑了起來，他的靈魂在微笑中漸漸暗淡，“原來是這樣的啊，難怪呢，世間充滿了殘酷與不公，都是因為神對我們凡人，並不關注……”

　“你錯了。凡人做事，自擔罪責，怪神不予以關注，是想讓神來背你們的黑鍋嗎?這一點，我不是早告訴過你了麽?”

　聽著黃思的話語，未霽的身形落在了大樹的尖端，視線看向礫河城城內的王宮。

　257年過去了，這裡已經變了很多，但還是讓人懷念。

　而人族的習慣，並沒有多少改變。

　他們總是習慣性地認為，神祇就應該為人間所有的悲哀與苦難負責，哪怕那些苦難與神靈無關，甚至只不過是人族親手鑄就。

　黃思看了一眼未霽，心中微歎。

　未霽現在肯定不太好受，畢竟，這個都城，乃至這整個王國，都曾是他的心血所匯聚。

　但是，之前黃思在生物部問，誰要來龍國都城做那個點化靈魂的神祇，並見證龍國的覆滅時，未霽立刻站起來，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聽了那神秘聲音說出來的話語，一種徹骨的冰寒讓他的整顆心都冷卻了下來。

　如果真的是如此，神靈真如那位神秘聲音所說的一樣……。

　“如果神並不在乎凡人的死活，凡人就只能在世間浮浮沉沉，永無出頭之日了，是吧。”陸錯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靈魂也變得閃爍不定起來。

　“是的。”黃思說道，“沒有人可以拯救你們，也沒有什麽可以不付出代價來獲得。神靈並非施舍者，而你們，也並非乞丐。”

　乞丐嗎?

　陸錯無端地想起了他在神廟中看到的場景。

　是啊，那些跪在地上乞求神明的人，可不正與乞丐類似麽！

　乞求寬恕，乞求賜予，乞求拯救，乞求神跡。

　無論是怎樣的乞求者，都是將自己擺在最為低下、卑賤、可憐的位置，對著高高在上的神明發出喃喃的哀求，隻為能夠獲得對方哪怕最為微小的一個垂憐。

　那可真的是，太可悲了。

　“哈哈……所以，神靈啊，你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讓我明白人族是如此的渺小、卑微、可憐，就連跪伏在神靈的膝下當一名乞丐，也毫無意義，對嗎?”

　陸錯的靈魂，顏色變得越來越黯淡。

　他從小到大，人生中所有的堅持，在今日被徹底顛覆。

　世間並無希望。

　命隕國毀，家破人亡。

　他畢生守護的國家，卻毀了陸錯的一切。

　現在，就連神靈這種超然的存在，都要嘲笑於他，泯滅他的最後一絲意志。

　“你錯了，我並非神靈。”黃思的聲音漸漸變得可怕起來，就像是來自於最深最遠的噩夢之中，“我，乃是神靈的反面，魔中之魔——魔界的大魔神。”

　“在我這裡，沒有賜予，也沒有垂憐，你也無需乞求幾率微小的神跡。我給予世人的力量，是公平的，必須要用人族最為寶貴的靈魂來換取。”

　“如果你想交易，你就得放棄作為人的資格，將自己的全部獻給魔神，成為魔神的奴隸，永遠失去自由，永無超脫之日，但是，相應的，你會獲得可以製裁這個世間的力量，成為魔族。你，願意嗎?”

　這個時候，陸錯的靈魂已經快要徹底消散，半透明的身體如同流沙一般逐漸潰滅。

　他的聲音也變得近乎虛無:

　“我不是已經答應過你了嗎，我，願意獻出我的一切，靈魂也好，自由也罷……”

　他的靈魂已經潰散得只剩半張臉了，卻用那半張臉發出了最後的呐喊:

　“就為了，親手讓這個世間的一切醜惡……得到報應！”

　時間仿佛靜止了。

　金色的光芒落入陸錯的靈魂殘片，一瞬之間，讓這個無法得到救贖的靈魂染上名為神跡的色彩。

　是神是魔，其實只是黃思的一種問法。

　主要是想問清楚陸錯到底適合去天界還是魔界。

　神是無私公正，如春風化雨。

　魔則摧毀不義，如雷霆萬鈞。

　一開始，黃思是準備招募他去天界的，但也給予了他選擇的權力，陸錯沒有選擇繼續維護公正，而是選擇了將不公正的一切摧毀。

　他的一生之中，所行所思，無不光明磊落，其信念就是正義與守護。

　然而在慘死之後，他的思想發生了變化，選擇了成為殺戮的魔。

　就如同絕對的光明到了盡頭，便會化為絕對的黑暗一樣。

　陸錯，適合去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