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水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了起來。

　時間已經是上午10點，昨晚她們玩到三點才睡，黍水就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她住的這套房子，裝飾得富麗堂皇，簡直可以稱得上人族之中的精華匯聚。這主要是因為，黍水雖然用的是第六代義體，但是身體的能源消耗其實還是內部的生物電池，吃飯和消化能力僅僅是個擺設。除了有體溫，會受傷流血，能品嘗味道和氣味之外，她跟人類差了老遠了。

　黍水既然沒有吃喝需求，自然只能把錢花在房屋裝修以及買買買各種小東西上了，女人熱愛購物的天性在她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話說，阿音你一晚上不睡覺，不會覺得無聊嗎?”黍水問坐在一旁的終音。

　終音只是平靜地道:“沒事，七個小時而已，等一會就好了。”

　黍水伸著胳膊，把式樣繁複的衣服往身上套。她來人間已經很久，對人族的衣服早已習慣，很快便把自己從裡到外收拾好了。

　她一邊系著絲帶一邊說道:“在人間住了這二十年，我都有點習慣作為人族生活了呢。對於人族來說，時間是寶貴的，他們統共只能活個幾十年，所以，每一分鍾都浪費不起。不像你，還是人工智能的習慣，不論是幾個小時，還是幾天，幾年，對人工智能來說，其實都沒什麽區別。”

　終音挑了挑眉毛，“倒是你，居然這麽快就習慣了像人族一樣睡覺，我也是很奇怪。”

　“一開始也沒法習慣啊，畢竟只是這句身體勞累，我的思考能力可是一點都不受影響的。後來呢，”黍水望著窗外，回想著什麽，“主要是想要離父神更近一點吧，體驗一下他作為人類的作息習慣，所以就刻意模仿了他的睡覺時間，然後就慢慢習慣咯。”

　終音一臉“你騙鬼啊”的鄙夷表情，“3點睡，10點起，你跟我說和父神一樣?父神可是每天準時6點起的。”

　“呃，我是女孩子嘛……不一樣的……”

　兩人收拾好了便出門。黍水站在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阿音，今天只能玩半天，因為今天是15號，又到了每月一次的交稿日。下午的時候，我得跟礫河城那邊的人接頭了。阿音也跟我一起去見見吧?”

　“噢?是交你的書稿嗎?”

　“對，所以現在我們先去城南玩，玩一陣子，吃過中飯，就得回去拿稿子了。”

　……

　宋鴻趴在桌子上，桌上滿是酒漬，但他卻任憑酒液染上衣服，毫不在意。

　桌子上，桌子下，扔著四個空了的酒壺，他的手邊，還有半壺。

　以他的酒量與武功，喝這四壺半的酒，並不會醉倒，反而，他微微眯縫著的眼睛中，偶爾閃過更加凌厲的眼神。

　忽然間，他的眼珠轉向了小秋那邊。

　宋鴻松開了握著酒壺的手，把手伸到了小秋的面前，五指曲張，仿佛要抓住什麽。然後，微微側著頭，用一種殷切而熱烈的眼神看著她。

　小秋屏住呼吸，看著宋鴻的手，她有些緊張，知道宋鴻是醉了。但是，她也知道，雖然宋鴻正渴盼地看著自己，仿佛希望自己握住他的手，可是，一旦她真的將手握上去，宋鴻就會陡然驚醒，然後就會開始發脾氣，砸東西，發出吼聲。雖然並不是針對她，但是也曾經把她嚇得夠嗆。

　所以，每當宋鴻忍不住去喝酒，一旦喝醉，她就會再次遇到這種情況。每次，她還是如同過去許多次那樣，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讓他抓住，只會讓他再次清醒，變得痛苦，暴怒。

　不讓他抓住，他眼中的渴盼，痛楚，絕望，又讓人備受折磨。

　見小秋沒動作，宋鴻把手一伸，抓住了她的衣袖，然後，用一種細微的聲音呢喃道:“師父，別走，別丟下我，好嗎?”

　小秋不知所措，只能點點頭。

　宋鴻見她點頭，表情變得更為熾烈了，他的嘴裡，斷斷續續地訴說著好些渴慕的話。

　好在現在還是上午，酒鋪只有在下午晚上人才多，現在，除了他們兩人，就只有夥計了。所以，倒也無人圍觀。

　宋鴻說著說著，終於一低頭，倒在了桌子上，沉默了。

　小秋不敢抽走自己的袖子，隻得小心地查看著師父的情況，確認師父是睡著了，這才放下心來。

　她維持著那個姿勢，靠在桌邊，陪著師父。

　小秋雖然還未成年，但長期以來顛沛流離的生活，讓她懂的也不少。

　師父對她有再造之恩，她永生無法償還，所以，無論師父要求什麽，她都會盡量地配合。但是，同時，她也知道，師父的心中一直都有一個人，那個人一定是一個和她長得很像的人，而且，是師父的師父。

　那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小秋不由得幻想起來，一定很漂亮吧，比她要漂亮很多倍，雖然長得像，但兩人一定是大為不同的，因為師父也說過，兩個人是不能比的。

　但是，師父的師父，也一定已經年齡很大了吧，說不定早就兒孫滿堂，過著幸福的生活。可她的師父還是孤身一人，只能帶著她走南闖北。

　小秋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西苑大神呐，希望您可以保佑師父，讓他能夠早日放下會令他痛苦的執著，能夠安定下來，變得快樂和滿足。

　人族之中，大多信仰三位祖宗大神，女性尤其鍾愛向西苑這位慈母一般的神靈祈禱。小秋也是。在孤獨園內的生活中，園長曾經告訴過他們，西苑大神是多麽靈驗，又多麽慈愛的一位神靈，她對小孩子和女人最為關愛。

　祈禱了許久之後，小秋也趴在了桌子上，默默注視著自己的師父，看著看著，眼皮逐漸沉重起來。

　只是，她還未睡著，宋鴻卻已經醒了。

　他坐起身，松開了扯著小秋衣袖的手，皺了皺眉頭。

　又喝醉了?

　然後，他拍醒了小秋:“走了，別在外面睡著了。”

　小秋有些迷糊地醒來，發現是師父叫自己，便慌忙收拾起了行李。

　隨後，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酒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