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邪開著車，一連將翻掉的轎車又撞了四五次，張子偉才喊了停。

　　看著從翻掉的車子裡爬出來的兩個狼狽的家夥，張子偉眼神變幻，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張子偉道，這句話是對何邪的說的。

　　“不行，我要看熱鬧。”何邪想也沒想就拒絕。

　　張子偉歎了口氣，道:“我要是再當你大佬，我就是孫子！”

　　說完，他拉開車門，下了車。

　　何邪笑了笑，也下了車，跳到車頭上坐下來，靜靜等著吃瓜。

　　馬昊天和蘇建秋搖搖晃晃爬起來，看著近在咫尺，微笑著的張子偉，兩人都有些熱淚盈眶。

　　三個男人彼此深深對視，基情無限。

　　“你們好嗎?”最終，還是張子偉率先打破了平靜。

　　馬昊天一瘸一拐走到張子偉身邊，使勁拍了拍張子偉的手臂，千言萬語，最終換做輕輕一句:“你好嗎?”

　　然而即使是這簡簡單單三個字，張子偉也覺得莫名諷刺。

　　我好嗎?

　　一個死裡逃生，卻身陷毒巢裡的孤魂野鬼，你覺得我會好嗎?

　　他好不容易壓下心中澎湃起伏的情緒，再三告訴自己，他要的不是遲來的問候。

　　“挺好的。”他笑著說。

　　他和馬昊天對視著，兩人眼中都有霧氣。

　　然而，馬昊天這時，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張子偉的笑容頓時緩緩收斂，慢慢低下了頭。

　　何邪在一邊看的是津津有味，這小情緒，這小眼神，這都是戲啊……

　　馬昊天為了張子偉還活著而感到欣慰，可張子偉要的不是這個。

　　張子偉再抬頭時，臉上又重新掛上了笑容。

　　他對蘇建秋揚揚下巴:“兒子女兒?”

　　五年前那場慘劇發生的時候，蘇建秋的老婆剛好懷孕了。

　　蘇建秋臉上的表情，也格外豐富。

　　他突然上前，緊緊抱住張子偉，顫抖著連聲道:“女兒，女兒……”

　　張子偉心裡稍稍寬慰了些，他看出了蘇建秋的愧疚，愧疚到不敢看他，所以才上來抱住他。

　　“女兒好。”他輕聲道，心裡的怨氣，似乎悄然消散了幾分。

　　然而下一刻——

　　“最近出了這麽多事，是不是跟你有關?”蘇建秋突然問道。

　　張子偉的表情頓時僵住。

　　“你是不是在替八面佛賣命?”蘇建秋提高了音量，語氣略顯激動。

　　他突然一把推開張子偉，順手拔出槍，用槍指住張子偉的腦袋，面容扭曲咬牙激動低吼:“是不是！是的話，我就要抓你！就要抓你！”

　　張子偉渾身都僵住了，剛剛有所回暖的心，再度如同被澆了一盆涼水，隻覺徹骨生寒。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蘇建秋。

　　“阿秋！”馬昊天含怒喝道。

　　他話音未落——

　　砰！

　　一聲槍響，響徹夜空。

　　蘇建秋隻覺一股大力從手上傳來，頓時虎口猛地一震，下一刻，手中的槍已經脫手而出，落在了不遠處的地上。

　　場中三人同時愣住，然後齊齊回頭，看向一邊的何邪。

　　何邪坐在車頭上，一隻手在舉著槍。

　　他笑呵呵擺了擺槍頭:“繼續。”

　　“……”

　　“……”

　　“……”

　　“大佬，你是我大佬，行了吧！”張子偉突然失控對何邪大吼。

　　“我在保護你啊，不然你以為這個二五仔不想開槍?”何邪不滿瞪眼。

　　“你……”張子偉哆嗦著手指著何邪，氣到渾身發抖，神特麽約定，神特麽小弟！

　　“你是誰！”蘇建秋瞪著何邪喝道。

　　“噓……”何邪對他做了個小聲的手勢，然後又擺了擺槍口，“繼續。”

　　“……”

　　張子偉深深呼吸，咽下了一口氣，這才回頭看向蘇建秋。

　　“五年沒見了，我們一見面，你就拿槍指著我?”他問道。

　　蘇建秋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張子偉笑了笑，笑得有些無奈。

　　他又看向馬昊天:“知道那次的行動為什麽會失敗嗎?”

　　馬昊天的神色頓時變得凝重了幾分，他上前幾步，問道:“為什麽?”

　　“因為有人打了個電話給八面佛，告訴他有個內鬼，要終止交易……”張子偉的眼中，又有霧氣升騰。

　　他看向蘇建秋，語氣略帶譏諷地繼續道:“結果八面佛動用雇傭兵，把他的兒女救了。”

　　馬昊天愣住，震驚地轉頭看向蘇建秋。

　　蘇建秋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他死死盯著張子偉半響，轉過頭來，正好對上馬昊天不可置信的眼神。

　　他突然激動起來，衝上前就一巴掌向張子偉頭上扇來:“你說什麽！”

　　張子偉譏諷笑著看著蘇建秋，不躲不閃。

　　然而就在這時——

　　砰！

　　又是一聲槍響。

　　三人齊齊愣住，然後，又一次齊齊看向何邪。

　　何邪坐在車頭上，面色嚴肅:“說話就說話，不許急眼動手！”

　　這一刻，三人心中齊齊生出一把掐死何邪的念頭。

　　剛剛醞釀出來的情感，好嗎！

　　特麽被你兩槍崩了個稀碎！

　　再回過頭，三人一時竟無語對視，面面相覷。

　　“阿秋，你……”最先開口的是馬昊天。

　　但他隻說幾個字，就被焦躁的蘇建秋打斷。

　　“你什麽你，啊?你什麽你！”蘇建秋很激動，“他挑撥離間的，你聽不出來嗎?”

　　“誰打電話?”說著，他突然轉頭看向張子偉，情緒愈發激動，就又要衝上前來。

　　但剛邁出一步，他突然渾身一僵，頓在原地，下意識扭頭看向一邊的何邪。

　　何邪舉著槍，欣慰地對蘇建秋點頭微笑。

　　蘇建秋:“……”

　　“我告訴你張子偉，你最好說清楚，誰打電話了！”蘇建秋轉過頭，咬牙低吼道。

　　張子偉看著蘇建秋這張猙獰扭曲的臉，又看了看另一邊馬昊天那張凝重皺眉的臉，突然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

　　只是說一句對不起，真的就這麽難嗎?

　　還是你們覺得，根本就沒有對不起我?

　　他回頭看了眼何邪，看著何邪笑眯眯的表情，突然有些理解了。

　　原來，在他心中重若千鈞的事情，其實就是一場熱鬧。

　　張子偉突然笑了，他看著眼前兩人，難掩失望地搖了搖頭。

　　這就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他無力揮揮手，竟一個字都不想再說了，轉身就走。

　　“阿偉……”馬昊天叫道。

　　一聲阿偉，讓張子偉積攢了五年的情緒突然徹底爆發了。

　　他猛地回頭，指著馬昊天怒吼:“阿偉已經死了，你挑的嘛偶像！”

　　馬昊天頓時怔住，呆呆地看著張子偉。

　　而一邊的何邪，卻舒爽地出了口氣。

　　等的就是這句，還好，沒錯過。

　　張子偉面容扭曲，咬牙道:“段坤我吃定了……”

　　“耶穌也留不住他，我說的！”他突然又吼了出來。

　　他雙目通紅，死死瞪著馬昊天，再看看蘇建秋。

　　“走！”

　　他回頭，向遠處走去。

　　看著漸行漸遠的張子偉，何邪愣住了。

　　不對呀，還沒完呢……

　　他看看張子偉，又看看呆立原地的馬昊天和蘇建秋，突然清了清嗓子，唱道:“誓要去，入刀山，浩氣壯……”

　　尾音一定要拖長，嗯，圓滿了。

　　何邪滿意地跳下車頭，向身體僵硬停在原地的張子偉走去。

　　馬昊天:“……”

　　蘇建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