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身受重傷看著倒在自己身上的思遠,滿是血汙的手捂住她的傷口,聚氣凝神,但卻毫無作用。
顧青瞥了一眼血泊裡的吳思遠,搖搖頭說:“嘖,傷她的刀上有阿清的血,她的傷口裡自然也有阿清的血,你的力,是救不了她的。”
“你什麽意思?”狐狸問道。
顧青咄咄逼人地說:“送醫院啊,一個普通人類,被刀捅了,不送醫院難道用香供著麽?哦......對了......其實,我也能救她......可我不想。不過,我可以渡一口氣給她,讓她再撐三個小時。”
現在的顧青幾乎一反常態,剛剛的他花了不多久便解決了賞金獵人,手段之殘忍是狐狸都萬想不到的,他如今見死不救不說,還要渡氣讓吳思遠再撐一陣子,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顧青......你要是可以,你救救她吧。”呂楠清看著顧青,希望在他的臉上找到半分小南的影子。
顧青拉過呂楠清的手,湊到她耳邊說:“阿清,信我一次,不要過問。”
顧青的唇靠近思遠的耳垂,而狐狸此時已經癱倒在地,他的尾巴並沒有斷,可內丹受損,牽連著體內的器髒都變得脆弱起來,那冰柱一刺更是快將他的身體都貫穿。
狐狸掏出放在內兜裡的海螺,那樣小的一枚發著藍色的光,他有氣無力地吹了下。眼前便是那個風韻十足的女人了,在他昏死過去前,那個女人笑道:“原來只有這種時候,才會想起我。”
......
墨城的三月初,氣溫已然回暖,不過春雨蓋了大半個城市,柏油馬路上總是潤潤的,街邊的姑娘穿著心愛的小裙子不知道在等著哪個心上人,呂楠清提著一碗藥膳雞湯走在去往醫院的路上,思遠已經從重症監護室轉到了普通病房,但狐狸卻沒來看過她,一次,都沒有。
“思遠,喝點雞湯補補身體。”呂楠清打開保溫桶,藥香四溢。
思遠看見來的人是楠清,期盼的眼神又化為失落,她別過頭去問:“狐狸哥哥呢?”
“他也受著傷呢,不能多走動,等他好了就來看你好不好?”楠清盛一碗湯出來,“來你坐起來。”
思遠緩緩坐起來,杓子喂到她嘴邊時,她只是輕輕地別過了臉,看著窗外:“姐姐,我是真的喜歡狐狸哥哥。”
楠清心裡一涼,她很難去細說那是怎麽樣的一種感情,只是如今她只能將這感情一並吞到肚子裡,她吹了吹碗裡的湯,有舀了一杓湯放在思遠說:“嗯,先把湯喝了慢慢說吧。”
思遠回過頭推一把那裝滿湯的碗,滿滿的雞湯瞬時撒了楠清一手,燙到她手背發紅。吳思遠眉頭皺了一皺,歎口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姐姐......我是真的,很喜歡狐狸哥哥,留在他身邊,做什麽都好。”
呂楠清把碗放在小櫃子上,門口進來了一抹妖嬈倩影,她說:“哎喲,喜歡我們九尾大人的那可多了去了,你要欺負,那是欺負不完的。”
“海姬姐姐......”思遠看著門口驚慌失措。海姬插著腰慢慢悠悠走進來:“你心愛的狐狸哥哥,讓我來看一眼你怎麽樣了。”
“他......”思遠的眼裡閃過光亮,“他怎麽樣了......”
海姬給自己乘上一碗湯,輕輕吹涼再慢慢上一口,擺明了把思遠晾著,她拿杓子攪了攪湯:“呂楠清你煲湯還挺好喝啊。”
吳思遠滿臉都是大寫的尷尬,
海姬看看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表情做作到誇張,她說:“呀,我把你給忘了,大人一早就好了,活蹦亂跳的,到處快活呢。”活蹦亂跳的......到處快活......楠清心裡絲毫沒了對狐狸的擔心,甚至想斷了他的腿。 “可是楠清姐姐剛剛為什麽跟我說,狐狸哥哥還在養傷?”吳思遠質問道。
海姬看都沒看一眼吳思遠,把碗放下對呂楠清說:“大人說,讓我把你帶回去,他有話和你說。”
“啊?”呂楠清剛剛還想擰斷狐狸的腿,現在只剩下一臉懵。
海姬把保溫杯蓋好:“走吧,車在下面了,我送你,思遠不喜歡喝你煲的湯,大人應該會很喜歡。”
護士不適時宜地走了進來與海姬擦肩而過,最後停在吳思遠的病床前,她看起來才到醫院工作不久:“08床病人今天狀態怎麽樣啊?”
思遠仰起頭看她,忽然笑容明快:“今天狀態很好哦。”
護士忽地盯著吳思遠的唇發起了呆,思遠笑容更加燦爛了一些,問那護士:“護士姐姐,今天輸的液,能不能幫我加點其他的東西呀?”
護士神情有些呆滯了:“好呀,妹妹,想加些什麽呢?”
思遠的頭轉向窗外,喃喃自語道:“是時候,下場大雨了呢。”
她的臉就像沉浸在了黑暗裡般,眼裡不剩下一丁點的光,那個一身紅裝的人,那個救下她兩次,把她抱在懷裡的人,她不過是出場順序晚了一些......怎麽就得不到了呢。她呂楠清生而為妓,卻能有兩個足夠鍾情的男人守著她,她憑什麽?
......
進周府的時候呂楠清有些不習慣,在這裡的許多記憶她已經想了起來,這是什麽樣的感覺呢?像是失憶後碰到個莫名其妙的人,一會兒威脅自己,一會兒又擔心自己,之後突然一個炸雷擊中你,你忽然想起這個莫名其妙的人,是自己的很多年前的男朋友,那些片段不多,如今在你這裡,只能算是有些刻骨,而已。而此刻自己已經有了新的生活,該如何去做這個選擇呢?
她沒有想好,腦子裡是一團漿糊,顧青和狐狸都讓她頭大。
海姬走在她的面前,忽然轉過身來嚴厲地看著她:“呂楠清,你能不能別那麽窩窩囊囊的,你不是自恃清高可了不起了嗎?那個女的都這樣了,你還能吞下這口氣?”
“她還小,不懂什麽的。”呂楠清回想起剛剛的場景,心裡的確是有氣的,但自己總不能對個小女孩發火吧。
海姬一副不成器的樣子,對呂楠清翻了個白眼轉過身繼續帶路。
她沒有敲門便推開了狐狸的房間,讓呂楠清意外的是,本來活蹦亂跳逍遙快活的狐狸,此刻躺在床上面無生氣。
“你不是說......”呂楠清看著海姬。
海姬無所謂地說:“看不慣她那副一臉花癡的樣子,狐狸也沒什麽大事,內丹損了點。那個什麽獵人真的太惡心了,不知道哪兒去聽說的,居然用寒冰柱來捅狐狸,他最初就是隻玄狐,性屬火最怕水,那個冰柱子又沾了你的血,雖然沒辦法像那個匕首一樣置狐狸於死地,但也夠受的了,最賤的是那個冰碎了些在狐狸體內,碎碴子遊走在他體內,我根本沒辦法取出來,現在只有靠他自己的內火去慢慢融了。”
這聽起來......真的是沒什麽大事嗎?
狐狸睜開眼雙目無神:“海姬,你能不能別說話了,我耳朵都要吵聾了。”
“是,我的九尾狐大人,那我再多吵幾句,把你耳朵也吵聾,讓你看不見還聽不到,憋死你。”
看不到......他看不見了嗎......
海姬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還是打開櫃子拿了幾盒藥膏出來。
那個裝了畫卷的書櫃,呂楠清往裡面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記錯了,她總覺得自己和狐狸爭過那畫卷,最後還是沒能看到裡面到底畫了什麽,但印象裡,那個櫃子自己是打不開的......狐狸卻一拉就能拉開......
“閉眼,抬頭,別動......”海姬往狐狸的眼皮上糊著像泥巴一樣的藥膏,糊完又拿了條白布蓋在眼睛上,繞著腦袋纏了三四圈,最後在頭後面打了個結。
海姬拍拍手站起來,將那一小瓶膏藥扔給楠清:“呂楠清,你記住了,每三天換一次藥,冰碴子刺穿了他的晴明穴,晴明穴那塊兒的冰什麽時候被內火融化了,他就能看見了,短則兩三天,長則四五年吧,也長不到哪兒去。”
“長不到......哪兒去嗎?”呂楠清看著自己手裡的膏藥。
海姬轉身走到門口:“有情況叫陸澤宇,別叫我,我不會來的。”
呂楠清看著躺在床上的狐狸,有些不知所措,她現在來是幹什麽的,該幹什麽,除了給狐狸換藥以外別的她一概不知,難不成就是叫她來當護工的?
“四五年對海姬來說,只是很短的時間,而已。”狐狸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我們活了太長時間了,沒什麽時間觀念,叫你來,是來服侍我的,我現在這樣都是為了保護你,你得負責。”
“我叫你衝出來保護我了?你看到他拿了那把刀又有了我的血,你就該早點閃開,逞什麽英雄?你要真死了怎麽辦?”呂楠清看見他狼狽不堪的樣子就是一肚子氣,但明明心裡全是關心,到了嘴邊都是責怪,這或許是人類的通病了。
“你這小孩兒怎麽這樣?我要是閃了你早就被捅成馬蜂窩了。”狐狸靠著床頭坐了起來,“我要喝水,給我倒水。”
呂楠清恨不得現在就把這隻臭狐狸捅成馬蜂窩,她走到書桌邊給他倒上一杯茶水,瞥到右邊的書櫃,心裡癢癢的,現在狐狸看不見,自己要是輕手輕腳地開櫃子找東西,他應該不會發現。
一邊這樣想著,她慢慢挪動腳步往書櫃移,為了掩飾心虛和聲響,呂楠清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些:“你這個人為什麽讓人家倒水都理直氣壯的?你不能說聲謝謝嗎?你們妖怪是都不會說謝謝嗎?”
“我已經成魔了,你別把我跟妖怪混為一談。”狐狸依舊乖乖坐在床上。
呂楠清回頭看一眼床上的人,看他連姿勢都沒變,就放心多了,她說:“哦?那你給我普及普及呀,海姬和奢比他們又是什麽呀?”
透過透明玻璃,除了最上面的畫卷,她還能看見裡面那些擺得工工整整的書,《暮光之城》......這就是上次自己以為他是吸血鬼,他問自己看沒看過的書吧,一想起自己曾經篤定的說他是吸血鬼,她就差點笑出聲。這裡書的種類千奇百怪,上到四書五經、《史記》、《戰國策》、《荷馬史詩》下到......《如何哄好女朋友》......《霸道將軍你別跑》......這都是些玩意兒??
就在她仔細觀摩著他的書櫃時,狐狸正在老老實實地給她解釋海姬和奢比到底是個什麽。
“海姬是海蛇修煉來的,算是你們嘴裡的妖怪,奢比他其實算是半神,十二祖巫之一,只是他是個魔的軀體,嚴格來說他什麽都不算,是個......怪物吧。”狐狸低下頭,千年前燭龍對他說的那聲“怪物”,如今又重回到他耳邊。
呂楠清悄悄伸手去拉櫃門,卻發現像上了鎖一樣,怎麽都打不開,剛剛看海姬打開怎麽就這麽容易?
“你凡人肉身,拉不開那個櫃子的。”狐狸語氣平常,他看得見??
嚇得呂楠清一個趔趄幾乎要摔在地上:“你看得見?”
狐狸歎口氣:“姑奶奶,我好歹是個狐狸,你再小聲在我耳裡都是大動靜,你倒個水倒這麽半天,我真的快成乾屍了。”
呂楠清隻得悻悻作罷,端了水拿給狐狸:“拿著。”
狐狸搖搖頭:“我是多想不開,讓你來照顧我。大哥,我怎麽拿?我拿哪兒?你就不能喂喂我?”
“你怎麽事情這麽多啊?”她把水放到狐狸嘴邊。
窗外一個春雷炸開,嚇得呂楠清手一抖,水直接灑了狐狸一身,她趕緊拿餐巾紙去擦:“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卻不想又碰到他胸口還沒痊愈的傷口,疼得狐狸齜牙咧嘴。
“我看出來了我看出來了,你是來謀害我的。”狐狸慌亂中抓住呂楠清的手腕,“你手別碰我了......你離我遠點......我狐狸哪天死恐怕都不是被人暗算或者戰死,肯定是被你呂楠清氣死的。”
“好好好,我遠點我遠點......”她抽出手腕連連後退,靠近窗時隱隱能聽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又是一個炸雷響開,從小就怕打雷的呂楠清直接蹲在了地上,怎麽春天還有這麽大的暴雨。
“呂楠清?呂楠清!”狐狸叫喊道。
她只能躡手躡腳走去:“在在在......”
藍紫色的亮狠狠閃了一道,又是一個雷劈了下來,嚇得她彈到床上去,今天的雷聲大到她覺得異常,這只怕是那個道友要渡劫了吧。
狐狸感覺到那忽然砸到床上的重量,不由得一笑:“你怕打雷?”
他心念到,兩千年前燭龍逼她跳輪回,那雷可比這大多了,就劈在她身邊,聽說眼也不眨就下去了,沐楓小的時候一個人睡,雷雨夜都不帶醒,怎麽到了現在就這麽慫了,他不忍一笑。
順手扯了身邊的被子,把自己和她裹了起來,呂楠清眼前一黑,發現狐狸坐在床上偷笑,自己就這麽團成一團縮在他身邊,這也太丟人了!
狐狸忽然躺下,也縮進被子裡,她不知曉狐狸知不知道,他的嘴近到幾乎要親到她的臉上。
“怕打雷啊?”他笑道。
不知道是不是那道雷把呂楠清的腦子也給打短路了,她問狐狸:“我以前是是不是很愛你?”
昏暗的光線下,她看見狐狸的笑僵在了嘴角,這看來真的是個很尷尬的問題了,但幸好他現在看不見了,否則他現在就能看見自己這副便秘一樣的表情。空氣都安靜下來,她看見狐狸的喉結動了動,但仍舊說不出來一個字,最後終於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你知道了什麽?”
這下氣氛更尷尬了......
“我只是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總不能告訴他,南海蝴蝶給我看了你在我走以後做夢都在哭吧,她說:“就只有一些,我跟你在這個房子,一起的,嗯.......一些事情。”
他好像不再去管她到底知道了些什麽一樣說道:“我不知道,你愛不愛。你就跟吳思遠現在一樣,一門心思黏著我,像小孩子一樣想和我在一起。”聽到狐狸拿自己和吳思遠作對比,呂楠清的火蹭一下就冒出來了,又想起他書櫃裡那本《如何哄好女朋友》......
“你那些書真是白看了!”她推一把狐狸,從床上坐起來,留下狐狸滿臉問號:“啊?”
正當她氣急敗壞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接起來那邊是個冰冷的女聲:“請問是08床吳思遠的家屬嗎?現在病人情況有些危機,請馬上到醫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