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醒不來的夢
或許,你有做過一場逼真的夢嗎?夢境裡的所有都無比真實,有觸感,有痛覺,夢醒來以後大汗淋漓,大腦裡關於夢的記憶都支離破碎,除非抓緊時間努力回憶,否則所有夢中的畫面都將煙消雲散,唯有胸腔內止不住的心悸,證明這場夢來過。
或許,你有經歷過如夢的現實嗎?走到巷子盡頭似曾相識的感覺籠罩在周圍,掐滅呼吸,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想不起在哪裡經歷過,於是歸結為“在夢裡”。
人要怎樣才能夠分清楚夢境與現實,人要怎樣才明白,自己活在真實的世界裡,尤其在生活發生了一系列光怪陸離的變化,眼見著生與死,眼見著正常生活的假面被撕開,露出鮮血淋漓的怪異與奇幻。
要怎樣才能判定眼前見到的不是虛幻?
這所有的所有,都是那個時刻胡逸塵心裡交雜的想法,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早在多年前就死了,這個怪異的,魔幻的世界,是死後的世界,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一直都置身於一個虛假的世界。那一刻他懷疑了所有,他像是一個搞笑的哲學家被逼到絕路,滿腦子只剩下,我要怎麽才能確定眼前的,是真實的。
他看著心愛的女孩在一瞬間醒來變成其他人,他看見心愛的女孩子手持的匕首上有神蓮的印記,他看見長翅膀的人,看見能從身體裡抽出骨頭的女孩,他要如何承受,從盲村到這裡的一切。
當年來黃良區,是為了一個神蓮的傳說,傳說神蓮居住在黃良區最高的山峰上,神蓮在三千年前被九尾狐蒙騙交出了蓮心,從此成了一朵沒有蓮心的蓮花,傳說中如果有人能夠尋到這朵蓮花的真身,將蓮身吃下,可以得到長命百歲,免去一切病痛苦難。
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座山,應該就是神蓮的住所了,她就是那朵蓮花了。
胡逸塵看見樓上對峙的他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白蓮?”吳思遠握著骨頭的手顫了一下,“你......”她應當沒有料到呂楠清體內的力量已經覺醒到了這一步,也沒有料到曉月會跟她撒謊,說打傷了呂楠清。吳思遠抿起嘴唇,心念到如果回去一定要好好折磨李曉月,連同她埋在學校操場下的屍骨一同扔進青丹裡經歷永生痛苦。
吳思遠不知白蓮的能力怎樣,但三千年前白已經將蓮心給了狐狸,那現在應該強不到哪裡去。她手裡的骨頭在緩慢的生長延長,長得越發尖銳。
“思遠,最好是不要有什麽妄想了。”在一旁朱雀帶笑的眼神裡,呂楠清抽出那把帶血的匕首,她專注的看著匕首上的血珠道,“還是別浪費了好。”說罷那刀尖的血珠便騰空飛到朱雀嘴邊,他“嘖”了一聲伸出舌頭,舌尖勾到了血珠,身上的血肉模糊的空洞,長成完好的皮囊,翅膀上腐壞的地方,也生出新的羽毛。
“謝了啊姐。”他看著呂楠清,不正經的送了個媚眼過去,說完一隻手搭在欄杆上,一個翻身便乾脆地跳了下去,坐在桌邊為自己倒上一杯酒。
“你不上去幫幫她?”胡逸塵顯得有些焦急了,語氣裡盡是責怪。
朱雀一揮手,一臉你懂個屁的表情看著胡逸塵:“正主都來了,我跟著在那兒晃什麽?女人的事情,女人自己解決。”
“什麽事情?”胡逸塵回頭看了眼樓上沒有動靜的兩個人。
朱雀把滿上的酒杯遞給胡逸塵,漫不經心地說道:“男人唄。”
“男人?”胡逸塵沒有接過酒杯,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閑工夫喝酒?” 朱雀白了他一眼,把酒杯放在他身邊:“什麽時候?兩個女人搶男人的時候,狐狸真是到處留情惹得一身騷啊。”
胡逸塵握緊了手邊的酒杯,杯盞裡的酒因為杯身的顫動而點起一圈圈細微的漣漪,“狐狸?你是說騙了她蓮心的狐狸?”
“喲呵,連你這種人都聽說過,不錯不錯。”朱雀飲完酒砸吧砸吧嘴。
胡逸塵一拍桌子道:“她不怨他?”
“白當年反正是不怨的,至於被責罰輪回到現在的呂楠清想起來以後還怨不怨,就不知道了。”朱雀撐著腦袋看樓上,“現在的呂楠清,和以前的白,壓根就不像是一個人,看來這麽多世的輪回,的確能把一個人改頭換面啊。”
“什麽意思?”胡逸塵喝下一口桃花釀,甜香味散去後是苦的,嗓子被辣得生疼,但到了最後留在嘴裡的,仍有一絲的甜來回味。他想他大概知道這就為什麽讓朱雀這麽癡迷,讓呂楠清失去了記憶也能夠留下印象。
“哦?白蓮被罰啊,燭龍說白蓮清高就讓她清高個夠,所以把她丟進輪回裡,生生世世為妓。不是我說啊,我挺可憐她的,就算我跟狐狸玩得好,我也覺得他不夠意思,家族的仇恨還到一個小姑娘身上,嘖嘖,但話又說回來,我也不覺著白是個......嘶......現在該怎麽說來著?是個......傻白甜。對,傻白甜。她也不是什麽好鳥。”說完他的眼底莫名氳起一層薄薄的霧氣,自嘲般笑笑,眼下便紅起一片,“朱雀,你又是什麽好鳥呢?你以為你自己,就能好哪兒去嗎?”
朱雀的手指按住太陽穴,此刻像個老者在教育晚輩一般:“我跟你說啊,小孩兒,江湖啊,或者用你們的話,這個社會啊,要小心著點,壞人太多,當心被我們的謊話迷了眼睛。”
樓上的呂楠清看著手上新鮮的傷口在自己的注視之下慢慢愈合,她不緊不慢的走到吳思遠面前,抬眼,輕聲問:“思遠,你覺得,我該如何處置你呢?”
吳思遠在呂楠清的注視之下竟然沒有一個關節能夠動彈,她像是一具無力的洋娃娃,只有眼睜睜的看著呂楠清,甚至吐不出一個音節,這個實力差距,未免過於懸殊了。吳思遠即便是借了地魔的力也沒有辦法撼動面前這個女人一絲一毫,更加諷刺的是,此刻呂楠清正在用眼瞳控制著她,而這正是她女魃的能力所在,呂楠清或者......白,正在用這樣的方式狠狠嘲諷著她。
“思遠,我有那麽一瞬間,真害怕你察覺到我的存在。”呂楠清的指甲劃過她的臉,“不過真好,你跟我想象的一樣,不怎麽聰明。我終於等到你來了。”
呂楠清的食指點點吳思遠的嘴唇,末了還戀戀不舍的停在她柔軟的唇瓣上:“我本可以殺你千次,萬次......”
......
“她們在說什麽啊?”胡逸塵側著耳朵問朱雀。
“小孩兒,我說你怎麽對女人的事情這麽感興趣?”但其實朱雀知道,自己剛剛試著聽了兩耳朵,發現呂楠清拿力擋著,什麽也聽不見,聽不見便聽不見,女人的事情太麻煩,喝酒最重要。
......
吳思遠的嘴唇被呂楠清食指點過後便能開口,她冷笑一聲:“那白姐姐,為什麽不殺了我?”
“因為你的命,綁在了狐狸身上,你要是死了,他也得死。玄武倒是為了你,把看家的本領都拿了出來,居然把穆海的定心放在寒冰鎖裡,趁人之危這件事情,你們倒真是得心應手。”呂楠清搖搖頭,一臉的可惜,“我真覺得黃帝挺不錯的, 女魃此前也是個令人敬佩的。”她勾勾手,從吳思遠胸腔裡浮了一把小巧的鑰匙來,鑰匙同樣是寒冰,吳思遠只能喘著粗氣卻無力抵抗。
那應該是狐狸脖子上那把鎖的鑰匙了,呂楠清緊緊拽著那把鑰匙,抬起下巴看著吳思遠:“我真是替你們難過,以為我的蓮心被盜,燭龍能輕而易舉的懲罰我,就妄想壓過我。”
“你再怎麽,也就只能在這黃良區裡作威作福,等呂楠清出去了,你又只能被藏起來,永遠,永遠沒有出來的機會。人人都說五台山的神蓮寬懷天下,單純善良,如今來看,你又比我好得到哪兒去呢?”
女魃的良知和呂楠清的神性,一場足以用奇幻來形容的對決,兩人本都該是世間最純良的人,此刻卻各懷鬼胎。
呂楠清看著那把鑰匙道:“那我現在就在這兒,足夠牽製你就夠了,出去了,再說。思遠啊,從前我以為我待世人親,則世人親我,後來我發現我錯了。對待敵人的仁慈,總是愚蠢的不是嗎?”
“那最對不起你的應該是周尋!我怎麽沒見你對他這個敵人殘忍,我怎麽沒見你恨他?”吳思遠瞪著呂楠清手裡的鑰匙,企圖找到一切面前這個女人的弱點來攻擊她。
呂楠清食指點上吳思遠的額頭:“我得學著人族,做場交易了。”
吳思遠的身體一瞬間被一團寒冰包裹,連發絲都凍上,她僵在那冰塊裡,被呂楠清一抬手化作一顆小小的冰晶,她最後的意識裡,有呂楠清說的一句話。
“思遠,我從沒說過我不恨,他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