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我並不太喜歡墨城的春天，細雨紛飛帶著冬天沒有褪卻的冷氣，也並不知道一朵本該生長在夏日荷塘裡的蓮花怎麽會這樣喜歡春天，她說春日萬物複蘇，桃花梧桐都開在春日，她說春天可以放風箏，以後還能教我們的孩子放風箏。

　　所以後來不知怎的，我也就喜歡上了春天。

　　在黑暗裡是沒有辦法準確判斷晝夜的，只有海姬來換藥時我才得以知曉，噢，又是三天過去了。又是三天過去了，她在哪兒呢，過得好不好，這類的問題總是繞得我頭疼。什麽時候開始一隻魔界的孽障，也成了紅塵裡的癡男怨女，剩下三年不到了，要什麽時候才能看得見，又要到了什麽時候才能尋到血鱗。

　　我這輩子做得錯事太多，為何這一件就這樣苦我。

　　想得太多真是惱人，是時候再釀上幾壇桃花酒了，喝上幾盅就只剩下逍遙快活。

　　是春天了，春天一切都會好的。

　　“哎喲我的大人，你這是要躺到天荒地老嗎，起來走走。我得回穆海閉關一陣子，澤宇那家夥不靠譜，我就給你在夜色找了個小姑娘。”海姬在門後陰陽怪氣了一陣，見我還是沒動靜直接開了門。

　　“海姬，你真的很吵。”得虧這小孩兒興趣來了要回穆海修行，否則我耳朵也得被吵聾了。

　　海姬好像把什麽人拉到了我床邊，她說:“行，我給你找了個不吵的，這女孩兒不太愛說話，但相貌你絕對滿意，不信你看看。”

　　“我拿什麽來看......”我沒好氣地說。

　　好像自從看不見以後，脾氣就變差了些，又好像是，自從她去了顧青身邊，脾氣就變差了些。很多時候，連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明明想著她喜歡上別人有個好托付也好，但真到這種時候，就不這麽覺得了。

　　興許是在紅塵飄零太久，沾染上些凡人別扭的惡習。

　　“都出去吧。”

　　“她叫小楓，你隨時叫她吧。”

　　......

　　進門之前，面前風騷妖冶的女人遞給我一小杯清水，她說;“把這個喝了。”一口下去，才知喝的好像是酒，燒在喉嚨裡一路流下去像是在腐蝕，除了灼熱感外沒什麽酒氣。也不知道她用意何在。

　　門打開的時候，房裡的人正好生生的平躺在床上，隔著白紗帳也能看見他高挺的鼻梁，側臉硬朗的線條，即便是蒙著雙眼也能看出來姣好的面容。他沒有好好穿衣，一件紅色綢緞的睡衣就這麽掀開來，露出結實的胸膛，往下來是緊致的腹肌。

　　他開口說的聲音很冷，嘴唇毫無血色有些乾裂，隻說了兩三句就叫我們出去了。

　　“雖然是春天了，但他現在還是不能受冷。”海姬轉過身來對我說，“他生性怕水，你得想辦法讓他去池子裡泡泡湯藥，緩緩身上的寒氣。再過幾天十五月圓，留下你的血，盯著他喝下去，否則......我就殺了你。”

　　面前的她神色嚴肅，沒有了之前的媚氣，看起來不像是在說笑，我點了點頭答應了這條件。腳邊有隻黑貓蹭著我的腿路過，走到海姬身邊，海姬往下看一眼對他說:“走吧。”

　　我往庭院深處走去，棲在那棵梧桐樹下，再過兩個月梧桐花便要開了吧，梧桐本相依，白頭也攜手，但如今隻落得個深院鎖清秋的寂寞。

　　晴天的春日是個好時辰，能在梧桐樹下睡上一下午也是不錯的選擇。

　　……

　　呂楠清望著窗外斜陽發呆，

樓下好像有誰在敲門。“王嫂！王嫂！有人敲門！”呂楠清歪著腦袋喊，“王嫂！”久久沒有人回應，但敲門聲還在繼續。　　於是攏了攏衣服下樓開門，一開門迎上張堆笑的臉。

　　“呂阿姨?”

　　一低頭髮現瑤瑤也在，瑤瑤撲了上來甜甜的叫了聲:“姐姐！”

　　不請自來，她提了兩大袋水果全是楠到了清不愛吃的，一進門就尖聲尖氣說著:“呀，楠清，你這是住得好啊，我和瑤瑤現在還住在那個老居民樓呢，前幾天你也知道的那個雨有多大，瑤瑤那個房間直滴水呢。”

　　王嫂剛在頂樓晾完衣服下來見到大廳的呂阿姨，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啊呀，這是顧青媽媽吧，好年輕啊！”呂阿姨滿面春風地跑過去，“我是楠清的阿姨，哎呦真是麻煩您了。”

　　王嫂急忙準備接過呂阿姨手上的水果，呂阿姨卻仍就緊緊攥著:“我來拿我來拿，您說放哪兒，我去放著。”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顧家的阿姨，叫我王嫂就可以了。”王嫂奪過那水果袋往廚房走去。

　　留下一臉尷尬的呂阿姨迅速轉換表情:“唉喲，你看看，家裡還有人伺候著呢。瑤瑤你看哦，你姐姐日子過得才叫好哦。”

　　說完就背起手一個一個房間地開了看。

　　“這個房間好看，瑤瑤喜歡的話我們今晚住這個房間吧。”

　　“哎喲喲，這個浴室才大哦，我們去樓上看看吧，誒，其實房子也沒多大哈，顧家不是肥得流油嗎?我還以為要看多久。”

　　眼見著呂阿姨就要上二樓了，上面還有顧青的房間，他最討厭別人隨便進他臥室。“阿姨，別上去看了，不太好，顧青不喜歡人家進他房間。”楠清拉住呂阿姨。

　　呂阿姨推她一把:“嘖，啊你不告訴他，他就不知道了嘛，我又沒惡意的，又不進去亂動。”

　　瑤瑤也拉了拉呂阿姨:“媽媽，別去了吧，我們去客廳坐著看會兒電視吧。”

　　“嘖......”話才剛剛起頭，門便被打開了，顧青脫掉西裝外套掛在門口衣架上，慢慢走了進來，禮貌地叫了聲:“呂阿姨好。”似乎並不驚訝她們的到來。

　　“顧青回來啦！”樓梯當中的呂阿姨快步走了下來，啊呀，我正準備上樓看看，楠清說你不喜歡別人亂看，我就想說我又不亂拿東西你說是不是。”

　　顧青扯了扯領帶道:“沒關系的，阿姨不是外人。”

　　呂楠清看顧青的臉色不大好，估計遇到了什麽不順心的事情，接待呂阿姨母女已經純粹只是禮貌支撐，剛剛聽呂阿姨意思還想在這兒住著......

　　王嫂看顧青回來了，忙從廚房裡端菜出來:“顧先生回來啦，阿姨今天幸好做的菜多，阿清小姐喜歡的排骨湯也燉好的。”

　　不一陣子就是一大桌子菜，“顧青你們平時就是吃這麽多菜的嗎?”呂阿姨盯著桌上的鵝肝還有燉好的燕窩。

　　王嫂給楠清盛了一碗山藥排骨湯:“這些菜不多了，顧先生平時忙，不太會照顧自己的身體，老夫人也囑咐我要好好照料顧先生的飲食，所以會多備一些補身體的。”

　　自從知道王嫂只是家裡的傭人以後，呂阿姨對待王嫂的態度就大不相同了。她沒搭理王嫂，轉頭去問顧青:“你媽媽是在哪兒呀?不跟你一起住嗎?”

　　顧青給楠清夾了一筷子菜:“她和我父親都在英國那邊，就算回國她們也是住崇和市，不在這兒的。”

　　“這兒只是顧先生在墨城的房產之一，之前離阿清小姐工作的地方近顧先生才住這兒的。”王嫂並不知道，阿清小姐的工作竟然真的是個小姐，如今這樣順口地說了出來倒是讓楠清一口嗆住。

　　“王嫂，你先去吃飯吧。”顧青輕輕拍著楠清的背說:“慢點喝湯，嗆著了難受吧......”

　　“王阿姨不和我們一起吃飯嗎?”瑤瑤眨巴眨巴眼睛。

　　“瑤瑤，傭人都不會跟主人家一個桌子吃飯的，懂了嗎?”呂阿姨忽然一副主人家的傲慢。

　　顧青放下筷子，禮貌而紳士的一笑:“抱歉我有些事還得處理，各位慢用。”他轉身上樓，一系列動作極為流暢，很輕易便能看出他骨子裡的教養。

　　“嗯......阿姨，我也先上去了，你慢慢吃。”楠清擦擦嘴，跟在顧青身後上了樓。

　　剛一進門的顧青就癱在了床上，他揉揉太陽穴，卸下禮貌和溫和外衣，只剩一身疲倦。楠清關上門坐在床邊問他:“怎麽了?”

　　顧青一把將楠清拉下來，一扭身緊緊抱住她，他的頭埋在她的頸項，放肆的嗅著她的發香。 楠清伸出手想推開這個曖昧的擁抱，卻被顧青牽製住了，他說:“讓我充會兒電吧，我好累。”

　　她想開口跟顧青說清楚，他對自己而言是個很重要的人並不是情人，剛一張嘴就被他打斷道:“別說些什麽我不想聽的好不好，就這麽待一會兒就好。”

　　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忽的被推開，伴隨著一聲驚叫。

　　“啊呀！”

　　往門邊看去，確是滿臉震驚的呂阿姨，然而她並沒有馬上關門離開，她就這麽站在門口直愣愣的盯著床上的兩個人，臉上不知道是驚是喜。

　　呂楠清起身拉著呂阿姨衝下樓，她的五官都快扭曲在一起:“阿姨，不是您想的那樣！”

　　“什麽不是我想的那樣?必須是我想的那樣！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你也不想想你以前是做什麽的，現在人家顧總看得起你是你運氣，我和瑤瑤都指望著你的，你是還想讓我們住在那個破樓裡嗎?”呂阿姨壓低聲音，語氣裡滿是責怪，“你看看你能掙個什麽錢，你以為狐狸給的那點兒錢就夠了嗎?瑤瑤還得上興趣班補習班，讀好學校，你想讓她抬不起頭嗎?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跟那個顧青說你以前做什麽的，你小時候是哪兒長大的。有錢人可注意這些了！我都給你想好了怎麽說......”

　　沒有半絲溫度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呂阿姨。”

　　呂阿姨回過頭去見那溫潤如玉的男子站在樓梯之上，俯視著她:“您不記得我了?”

　　……

　　他終於忍無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