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
那時候呂楠清還不叫呂楠清,大家都叫她阿清,因為天生孤僻少話,大家都不願意靠近她,而出於一些不知真假的原因,就連阿姨們和院長都不願靠她太近。她唯一的好朋友叫小南。每當福利院有孩子被領養走的時候,小南總是會跑來找阿清,然後遠遠地松口氣,向阿清揮揮手:“阿清,我還沒有走哦。”
一開始阿清並不喜歡小南,總覺著吵鬧,但時間久了好像就習慣了起來。
小南的眼睛很漂亮,標準的丹鳳眼,笑起來會眯成一條縫,彎成天邊的月牙,長大了該是個俊美的男孩。“阿清不要不開心了,悄悄告訴你,你是這兒最好看的女孩子了!所以一定會很快就被爸爸媽媽帶回家的!哪像我......院長說我是最搗蛋的孩子,沒有人會願意帶我走的。”小南看起來很委屈似的,但眼底是滿滿的笑意。
阿清再清楚不過了,小南無數次去院長辦公室,無數次哭鬧著回來,偏偏就是不走,像小英雄般說道“阿清要跟我一起走,我才走。”“阿清要比我先被領回家才可以的!”
阿清敲敲小南的腦袋瓜:“要叫我阿清姐姐,我比你大三歲呢!”終於笑了出來,像和煦春日裡的柔風一般。
......
“阿清的頭髮長長的,老是打結,冬天洗起來也很麻煩啊。”小南站在小板凳上幫阿清梳著長發,木齒梳進那墨色的長發,空氣裡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你生日想要的禮物,真的就是給我梳頭髮嗎?”阿清終於問了出來,卻得不到回應,“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不知道從哪本書上看來的話,一直在阿清腦子裡繞圈圈,不是很明白意思,卻也懂個大概,想到這裡羞恥感湧上頭的阿清緊皺著眉頭“嘖”了一聲。
“弄疼了麽?”小南停下手頭的動作,連呼吸都快屏住。
阿清遞給小南一把生鏽的剪刀:“幫我剪了吧。”
“啊?”小南接過剪刀不知所措,“你為什麽不讓阿姨幫你剪啊?”
“剪到肩膀上面就好啦!阿姨們本來就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阿清好像是第一次把內心的喜惡說出口。
“那阿清讓我幫你剪,意思就是喜歡我咯?”這小男孩說出這些話竟也不覺臉紅。
阿清聽得頭腦發蒙,隻得答應道:“喜歡喜歡,最喜歡了。”
小南把阿清的頭髮剪得參差不齊,最後還只是只能讓阿姨們動手修剪,但此後十余年阿清再也沒有蓄過長發。
那天晚上阿清偷了一把打火機,和小南悄悄跑到牆角處,天氣很冷,竟有些飄雪,那些呼出的氣體好像都是結了冰的白色。
阿清吸吸鼻涕叫小南:“今年的三個願望還能不能給我一個啊?”
阿清不知道自己的生日,自是沒辦法許願,所以年年都在小南這兒來從“蹭願望”。
“兩個!”小南一副小英雄的表情,“我給阿清兩個願望!”
阿清一聽便笑了起來,許是和小南待在一起久了,她也變得愛笑起來,看得面前的男孩子有些呆了,他說:“阿清,長大以後做我老婆吧!”
這個小崽子又是哪兒學來的話?阿清比同齡的女孩要早熟很多,更別說比這小崽子心思細多少深多少。阿清明白童言無忌,也知道小南根本不知道喜歡是什麽。
但她還是有一絲動容,這個世界上終於有了那樣一個人,想和自己在一起,喜歡和自己在一起。
“你知道阿姨他們為什麽躲著我麽?”阿清轉移開了話題。
小南搖搖頭。
阿清說:“因為我媽媽染了艾滋病,這好像不是什麽好病。好像是生我以後賣血染上的,他們說我身上也有,雖然帶我去檢查過,但他們還是不放心,說我不乾淨。”
小南眨巴眨巴眼睛:“誰叫阿清一到冬天就不愛梳洗頭髮呢。”
一個八歲大的男孩子怎麽會懂什麽乾不乾淨的。正這樣想著,小南向阿清湊過來說:“可是阿清不洗頭也好看!我是一定要跟阿清做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的!”
阿清笑笑,打開打火機對小南說:“許願吧。”
許願的時候,小南偷偷睜開眼,看著這個虔誠的姑娘,她很希望有個家,有爸爸媽媽吧。
那時候的阿清不知道,小南每一個生日願望都是阿清可以找到爸爸媽媽,但小南也很糾結,每每聽到有孩子被院長叫走,都瘋了一樣到處找阿清。“要是能和阿清一起,一輩子呆在孤兒院裡就好了。”小南八歲生日許下的心願,變成了這樣。
......
呂楠清長吐一口煙霧繚繞,將煙頭扔在地上,踩滅那一星火光,想這些有什麽用呢?
後來自己終於如願去了院長室,年過半百的呂院長笑意盈盈地說要收養自己, 說養了阿清這麽多年不能白養,得好好工作回報“爸爸”。十二歲的阿清隱隱約約懂得呂院長在說些什麽,先前身邊就有逃回孤兒院的女孩子滿身都是傷,念叨著......院長,陪睡,夜總會、類似的生詞。但之後那女孩就消失不見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你以後就叫呂清了好不好?”呂院長捏捏阿清白嫩的臉,笑容油膩唇齒之間似乎都帶著一股子腥氣。阿清別過臉:“我想叫呂楠清。”
她在自己的名字裡,硬生生加上了“南”字,不知道為什麽她偏偏想把小南刻在自己的生命裡,永永遠遠的記住這個唯一一個對她好過的男孩或許她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了這個小小的福利院,再也見不到那個跟屁蟲小南了,甚至來不及道別。
“也行,小妮子送過去好好練練,看看以後這股子氣性還在不在。”呂院長衝身旁的女人遞上眼色。他身邊的女人也就是之後的呂阿姨了,他的妹妹,福利院和“夜色”的接引人。
阿清走的時候,小南被阿姨護工們攔在平時玩遊戲的草地上,他哭喊著要見阿清,要知曉以後阿清去了哪裡,要說聲再見。
他是不會知曉阿清去了哪兒的,但那聲“再見”,阿清聽見了。
......
“夜色”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打著酒吧夜店的幌子,做著桃色生意,據說老板是墨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和當地警方、政府勾結,“夜色”不過是其中微小的一個部分。在這裡十二三歲的姑娘就可以站在台上被人買下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