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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被殺就會死》第11章 星塵的生命
死亡,究竟是什麽感覺?

 凡世間的絕大部分生命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死者不會說話,即便可以,他們的感知也是普通人類無法理解的靈魂觸覺。

 而真正的死亡更是連靈魂和記憶都消散,傳承和血脈都灰飛煙滅的虛無,不可能流傳出任何會被人感知到的信息。

 所以,眾生只能想象。

 有人說,死者會進入冥界,在那裡等待輪回的到來,今世結束,決斷因果,真靈繼續自己下一世的旅途。

 有人說,死後就是空蕩蕩,靜悄悄,唯有無盡的黑暗擁抱,無法思考,沒有感知,難以描述,於虛空的虛空中安眠。

 還有人說,死亡根本不存在,因為死就是新的開始,終結之後就是全新的創造。

 他們說,這個世間,沒有‘死’,因為沒有人會真正的死亡,沒有人會真正的消失。

 因為,在這個溫柔的多元宇宙裡,有著‘愛’存在。

 有偉大的存在注視著萬物萬有,所有人,哪怕是最微末的生命,也會被永恆銘記,正如正確那般永恆。

 所謂的‘死者’,只是沉眠,離開了多元宇宙的大舞台,只要偉大存在們願意,無論是誰都可以重返世間。

 所以,這稱不上‘死’,世間也沒有死,只有暫時的離場。

 所以,眾說紛紛,無有答案。

 但是,倘若不獨論‘絕對的死’。

 只是簡單的肉體朽滅,靈魂消散這樣的死,宇宙中卻有一個存在,可以闡述祂的感受,並不僅僅一次。

 祂認為,‘死’,就是渴求也無法抵達的盡頭,是輪轉不休的生滅。

 祂認為,‘死’,就是消滅生命的一切意義,即便還活著,也不過是行屍走肉的虛無。

 祂認為,‘死’,其實是雙向的,生命或許恆久的存在,但舊日的世界卻早已死去,並不再複還。

 那便是自星塵中誕生,死去又複生了無數次的生命,所能給出的答案。

 在輝煌壯麗,被無數光輝和熱量充斥的宇宙初期,中子和質子都還沒有聚合的年代中,初始的宇宙中閃耀著遠比如今超新星還要絢麗萬億倍的光,宣告一切的創造,‘生’的開端。

 而這光在熵的箭頭下急速冷卻,誇克漿凝聚為中子質子,最終化作了無盡的重氫分子雲。

 也即是,最初的‘星塵’。

 最初誕生的,乃是氫元素……而大量分子雲聚合坍塌所形成的,便是宇宙中最初可以被稱之為恆星的事物。

 分子雲坍塌聚合,會釋放聚變的熱,而當釋放的能量可以與其質量帶來的引力坍塌過程穩定對抗時,初代恆星由此誕生,並隨著分子雲的不斷坍塌,持續地釋放可怖的能量。

 但因為氫的非極特殊性,想要通過能級躍遷的輻射釋放能量效率非常低,為了與這不斷積蓄的能量對抗,只能依靠更大的質量來穩定,故而初代恆星質量普遍極大,而且壽命極短。

 所以,最初的超新星爆發和黑洞,以及在宇宙幅度下,不斷擴散的‘星塵雲’便誕生了。

 生命,只要在穩定,可以自我複製,自我擴散,產生演化的環境就能誕生。

 無論是恆星,氣態巨星,近日行星,遠日行星,亦或是漆黑的塵埃中,只要有符合條件,生命就可以誕生。

 於是在宇宙的一隅,在初代恆星消散殆盡,龐大的星系團級巨引源黑洞攪動天海,無窮負熵擴散的時候,有源自於星塵的生命誕生。

 最為原始的生命,看上去似乎就和只會自動複製自我的元胞自動機並無不同,但是它的確誕生,並在高靈環境下具備了智慧。

 正因為開靈是一個真隨機的過程,所以在無盡的負熵洪流中,無盡的星塵生命也就誕生了。

 很難說明那是一段什麽樣的日子,星塵生命之間互相吞噬,互相聯合,甚至發展出了近似於封建奴隸制度的社會結構,絕大部分依靠電磁波和靈力進行交流和儲存信息的星塵生命,體感時間遠比人類快成千上萬倍,他們甚至在超新星洪流不怎麽頻繁的灼熱區域,建立起了近乎於國家的聯合統治社會。

 但是這畢竟是宇宙之初,隨著宇宙的膨脹擴散,星辰生命賴以生存的環境開始消散,高熱的星間塵埃開始冷卻,新生代的恆星誕生——因為許多次超新星爆炸,宇宙中的元素數量與種類多了起來,光輻射的可能性變多,恆星無需超大質量也可以維持穩定。

 故而反過來說,許多大體型的星塵生命,在這個逐漸變得寒冷起來的宇宙冰河時代,感覺十分不適。

 他們開始因為能級躍遷釋放能量的效率變高,進而逐漸變得寒冷起來,而寒冷的本質,也即是能量流失,將會造成星辰生命的‘坍塌’。

 為此,祂們只能不斷地拋棄自己的質量,拋去自己星塵之軀中留存的記憶,留存的那些歷史。

 某種情況來說,這其實是一種自殺,飲鴆止渴罷了。

 可他們卻不得不這麽做。

 但即便如此,在愈發死寂寒冷的宇宙中,絕大部分星塵生命都消散,死去。

 祂們或是因為從未思考過生死的差異,故而覺得不適就自我解體,或許是的確無法適應現在的宇宙環境,被凍死在了真空中。

 但無論如何,這些最初的等離子生命體的確幾近於滅絕。

 除卻一個質量剛剛好,恰好形成了一顆穩定恆星的星塵生命除外。

 或許並不僅僅只有祂,但對於那時沒有超時空通訊手段的星塵生命而言,祂們已經無法互相交流,這對雙方而言,對方就幾近於不存在。

 而在成為恆星的最初的那一段時間,這星塵生命其實沒有多少感想,但祂比誰都清楚胡亂地動用力量的結果,打破平衡等同於自殺,故而便陷入沉寂,自封大部分意識,維持星體形態的穩定。

 在這過程中,祂逐漸摸索出了一種可靠的,可以保持自己恆星之體的情況下,操控一部分力量的方法。

 祂卻不清楚,這本質上,其實就是一種‘修法’,一種‘傳承’,一種延續自己的方法,可以增加同類的知識。

 一種,最初的‘道法傳承’。

 故而,被銘刻於宇宙之中,無盡的靈氣本質內。

 不朽,由此誕生。

 而祂並不知道這點。

 總之,相較於其他那些自然恆星,作為有生命的星體,祂在這方面做得很好,環繞他隕星的穩定行星系環境,更適合生命的誕生。

 而這樣穩定的時光,刹那便是數億年。

 在恆星周邊徘徊的離散星塵,最終凝聚成了一顆顆星球,而相較於最初宇宙動蕩的環境,即便是有著無數地質運動,岩石星球的環境也算得上是非常穩定怡人。

 於恆星的注視下,生命出現。

 然後又毀滅。

 在恆星漫長的注視下,因高靈而出現的各種生命,因為星球動蕩的地質運動毀滅又出現,上一代生命的屍骸,甚至可以變成下一代生命的原材料。

 這樣的輪回,重複了千百次也不止。

 這不僅令星辰生命回憶起了自己的那些同胞,那些或是坍塌成黑洞,或是崩散為星雲,軀體的每一個分子都重新構成了全新物質的同類。

 如今的整個宇宙,所有的物質,有相當一部分,就源自於祂們那些同類的灰燼——那些小小的初始生命,亦或是宇宙幕布中劃過的星光,無一例外。

 祂們死去了嗎?

 還是說,祂們一直都在,只是換了另外一種形態?

 很難想象恆星思維的邏輯,祂沒有困惑,只是不斷地提出一個個問題,然後陷入自己近乎永恆的思索,帶起一道道微薄的日冕。

 但宇宙始終是危險的,即便是恆星,也不過是這龐大實體中的滄海一粟。

 尤其是原始的河系中,星體的軌道並未完全確定。

 甚至,河系之間,也會互相撞擊。

 就在行星上終於衍生出了一支存在了超過七百萬年的岩元素生命體,即將演化出真正的智慧生命時,因為原始河系的碰撞融合,源自於周邊星系核中,兩顆大質量脈衝星對撞造成了多顆星體軌道偏移,並激發出了一次大碰撞事件。

 恆星生命,就在被攪動的星體行列之中。

 卷入天體級的碰撞,即便對於恆星生命而言也是一種災難,在與其他恆星碰撞,並最終崩潰結構的生命,心中最後的想法,卻並非是為自己的‘死’哀歎。

 反倒是,為那些行星之上,自己注視了十幾億年,才誕生出萌芽小小生命而惋惜。

 ——好不容易才穩定了下來,卻因為這沒有理由的天災而被摧毀,它們想必,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麽會消亡吧?

 星塵自己也很難理解。

 但無法理解,沒有意義,本就是宇宙的本質。

 恆星生命消逝在了多顆恆星連鎖撞擊造成的動蕩中,祂的光輝潰散奔流,化作一片絢麗的星雲。

 這,或許可以被稱之為死。

 星塵自己也這麽覺得,祂是時候死了,應該死了——祂所有的同類都已經消亡殆盡,這個冰冷漆黑的宇宙,與祂記憶中明亮快樂,初始的高熱宇宙相差實在是太遠太遠,遠到了祂只能感覺到陌生,甚至是恐懼。

 祂並不愛這個宇宙。

 而且,唯一在意的那些生命,那顆小小岩石星球上的生命,也最終溶解於光芒,複歸最初的星塵。

 祂已經毫無牽掛。

 恆星在璀璨的爆炸中消散,祂的殘骸在劇烈的坍塌下開始變化,由原初氫分子組成的恆星開始變成金,變成鐵,變成數十億年後,一些生物手中的金幣,一些生物手中的刀劍。

 正如同祂那些昔日同胞散落至整個宇宙的碎片那樣,無人知曉,在其他文明賦予這些金屬意義之前,它們,以及他們,在最初,都不過是億萬載前閃耀的星塵凝聚的產物。

 祂應該就像是所有‘初始的巨神’那樣,身軀化作天地宇宙的一部分。

 那本該是祂應得結局。

 但是祂卻複生。

 從虛無中,從星塵的奔流中,從無盡的時光中,從‘不朽的傳承’中。

 星塵的生命,從被銘刻在這個靈氣宇宙的烙印中,複蘇歸來。

 在宇宙的某個隨機角落中,原始的星雲卷動,凝聚,坍塌,一顆剛剛孕育出雛形的恆星,因為極其類似昔日那顆恆星的結構,就這樣具備了意識,屬於星塵的思維碎片在這裡凝聚,最終匯聚為完整的祂。

 只要有類似的靈氣波動,銘刻於靈氣中的傳承,就會自發凝聚,將其復活。

 只要沒有同等級強者的阻礙,復活將不會有任何遺漏。

 此乃真不朽。

 茫然不知所措,明明已經開始享受死亡的安寧,卻被迫複蘇於世間的天體生命,環視漆黑的星空。

 祂不清楚什麽是死,也不明白生命的意義。

 祂活了過來,卻沒有那些追逐不朽者,第一次複生後如癡如醉的欣喜。

 祂是如此的迷茫和失落,不理解這一切的緣由與意義。

 生命……生命又有何意義?

 不過是終將消散的土灰,漫天星塵凝聚後又紛飛的光屑。

 這樣的困惑,困擾著天體生命了之後所有的歲月。

 在這漫長的時光中,祂死去了無數次,失去了許多次記憶,然後又撿起了許多碎片。

 祂雖然古老,但並非最強,倒不如說因為和穩定下來的冰冷宇宙相性太差,弱點也太大,恆星生命甚至偶爾會被一些後來崛起的強大種族視作絕佳的科研資料,進行捕獲亦或是擊殺。

 因為沒有同類,所以沒有協作,沒有統合,沒有相關的知識交流,自己也沒有從弱小到強大的探究意識,甚至沒有好奇心的祂,根本沒有超越自我,變得更強的本能。

 一切都沒有意義。

 星辰生命只是困惑。

 打個比方:一個人類,誕生於1895年的秋天,他的記憶中家鄉的味道是江南平原上的稻田,也可以是西部山林中濃鬱的果香和草木泥土的腥味,更可以是北方地區寒冷厚重的大雪,人類記住了這個日子,他與自己的同類生活了漫長的時光,在成長,老去後,死在了故鄉的泥土中。

 是否幸福,是否願意,都是另外一回事,他死去時,是在自己所能理解的世界中。

 但是百年後的1995年,他卻又複蘇,帶著重回幼年的軀體,茫然地環視著已經大變模樣的世界。

 稻田被填平,山林被砍伐,大雪被堅固的水泥建築和暖氣取代,而所有熟悉的事物都消失不見。

 他當然可以適應的全新的世界。

 正如同‘星辰生命’可以適應不再充斥著高熱星塵的不穩定宇宙,適應這個逐漸冰冷的穩定宇宙。

 但是一次又一次的輪回,因為‘道’的銘刻,死亡後一次又一次歸來的祂,總是迷茫。

 正如同人可以適應一次又一次的新環境,但是他始終會記住家鄉的味道。

 熟悉的一切,都不複存在。

 甚至就連那些脆弱的小小生命,也構築起了名為‘輝煌時代’的宇宙大探索時代,開始駕駛著一艘艘飛船,探索遙遠星空的彼端。

 生命,還存在著,並且締造全新世界的模樣。

 但是舊日的世界,已經被永不停歇的熵,永恆擴大的宇宙,被時光所殺死了。

 祂捫心自問:

 答案是不會。

 不朽是不容拒絕的。

 星塵生命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如何得到的不朽。

 所以,只要這個世間,還存在‘恆星開靈’的可能性,祂就不會消亡。

 於困惑的茫然中,星塵生命在宇宙中遊蕩,而數以百萬年計算的遊蕩,在一次次的死而複生中,祂開始嘗試複製轉換成其他生命擁有的形態。

 這並不困難,萬事萬物,都是星塵生命的衍生,只要星塵拋棄自己的質量,祂就可以模仿那些小小的生命,融入他們繁盛的社會。

 然後,星塵目睹了無數文明的毀滅與終結。

 這些小小的生命,可以構築起勝過行星和恆星的偉大文明,祂們可以組建出能輕松消滅一個行星的可怖艦隊,他們的力量能將數個星系拉扯進入亞空間,並在其中組裝一個個龐大到匪夷所思,超越物理定律的巨型建築。

 人造恆星,並非難事,他們甚至創造出了全新的恆星生命……只是並非是星辰生命的同類,僅僅是一顆等離子大火球罷了。

 當然,並非每個種族和文明都能辦到這些奇跡一般的奇觀,但是幾近於永恆的時光中,星塵總是能遇到這樣的文明。

 而這樣的文明也會毀滅。

 因為戰爭,因為內鬥,因為自我的分裂,因為宇宙的天災。

 甚至,僅僅是因為不想活,所以就能死——令星塵羨慕的死。

 一切都會消失,偉大的文明也會自滅,亦或是毀滅於戰爭……

 輝煌的時代結束,戰亂的年代開啟。

 越來越多的文明毀滅,因為一些奇怪的理由,一些莫名其妙的因緣。

 為了證明誰更強大,為了一些可笑的資源,為了一些人的貪婪……生命的毀滅,不斷地發生。

 這些理由,遠比昔日,摧毀了星辰生命軀體和岩質行星上生命的脈衝星對撞要來的虛無和可悲。

 ——生命是毫無意義的。

 ——不然的話,倘若有人真的刻意去創造了這些存在,然後用這樣的理由消滅他們,豈不是絕大的諷刺?

 ——我寧肯相信虛無,也不相信惡意的愚蠢。

 如此思索,這樣的思想在星塵的思維裡扎根。

 而就在這段時光中,祂遭遇了那麽一群人。

 一群在星空中遊歷,卻宛如幽魂,從不和任何生命交涉,只是靜靜注視後,又悄然離去的旁觀者。

 他們找到了隱藏在人群間,絲毫不顯眼的星塵生命,並禮貌地展開了交流。

 他們如此說道,語氣柔和且親切:

 星塵生命能夠感應到,眼前的這群人身上的確有著和自己類似的氣息。

 那是同為虛無,但卻並不茫然,並不困惑,反而心懷安寧的氣息。

 祂緩緩站立起身,然後有些困惑道:

 人群的首領,一顆漂浮在靈能罐中的大腦,用合成的靈能語調柔和道:

 低聲自語著,星塵生命怔然道:

 大腦平靜道:

 ——的確。

 ——為什麽不呢?

 虛無沒有做的理由,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如若想要為善不需要理由,如若想要為惡也不需要理由。

 虛無就是這樣,總是極端,總是徘徊,總是迷茫。

 所以星塵生命,便答應了對方,陪伴著這麽一群默不作聲的人在諸多河系間遊歷,周邊了宇宙結構的一個個角落。

 這是最古老的虛無教團。

 這是非常漫長的一段旅途。

 漫長到在迎來虛無前,教團內的成員便都歸於虛無。

 漫長到,星塵的生命,也成為了虛無教團中資格最老的那一位,成為了新一任的虛無教首。

 永恆的星塵遊蕩於群星,這個冰冷的宇宙,旁觀者輪回的繁複。

 祂的困惑,始終無人解答。

 無意義的虛無。

 但是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

 因為,與這個問題相對的,,同樣也是無意義的虛無。

 充滿空虛與孤寂的生命,星塵的心,逐漸獲得了安寧。

 但是困惑仍然存在。

 所以……這一切,都並不是結束。

 故而,直到那一日。

 祂,聆聽到了‘偉大’的聲音。

 一切都為之改變。

 ……

 貿易之都,核心處。

 亙古遙遠彼端的氣息被接引,令諸天星光轉動,幻化虛影。

 虛無教首,緊閉自己的六雙眼眸,這模擬至宇宙中某一族的眼瞳可以看穿一切虛實變幻,遍觀宇宙中的每一種能量波動。

 永恆,便可見證一切的虛無,祂深信,這便是自己長存不滅,得到不朽的意義。

 離散的星塵聚合體環繞著浮現在自己身前的複雜集合體轉動,平靜的聲音低吟道:

 祂期待尊主可以告訴祂——億萬年來,一直都是如此。

 虛無者最易茫然。

 故而最易被引導。

 虛無教團的目的,一直都很簡單,就是純粹的要破壞‘屏障’偉大封印,以及摧毀整個宇宙而已。

 而接下來之後,就是接下來的事情。

 星塵生命認為毀滅就是創造,生命的死亡和虛無本就再也正常不過,祂只是單純地想要知道,一切的終點究竟在何處,而在終點之後,又是否會有全新開始。

 不摧毀宇宙,祂就看不見未來更遼闊的目標。

 而自己的不朽,是否可以隨著宇宙的消亡而消亡?

 只要星塵的心中,仍然有著問題存在,祂就永遠徘徊。

 也渴求指引。

 但是,卻也總是得不到滿足。

 對於虛無教首平靜的祈禱,由複數極其複雜幾何圖組合而成的幻影,稍稍旋轉了些許。

 有空靈的聲音響起,秋風一般和睦中帶著些許寧靜:

 這聲音雖然並不大,但卻仿佛能永恆響徹,直至思維的盡頭:

 蝸居於人造的星體之間,盤桓於星核周邊的星塵體停頓了一會。

 緊接著,伴隨著隆隆的震鳴,整個貿易之都的地表,所有有著裂痕的區域,都開始亮起一層層七彩變幻,流溢著無窮光華的光塵。

 祂幾近於憤怒,再一次困惑地詢問:

 億萬年間,這樣的問答,總是如此。

 星塵不定形的彷徨之體凝聚出了巨大的利爪,朝著那複雜的幻影抓去,仿佛想要將其握在掌心:

 此刻,整個虛無教團都陷入了寂靜。

 盡管所有人都並不知曉教首正在說什麽,正在做什麽,但無論是殲滅使,征討使,亦或是牧群主,所有強大的存在,此刻都不禁屏住呼吸,停止不動。

 因為,七彩一般的星塵之光,正如同太陽一般,蓋過了貿易聯盟首都昏黃色的太陽,照耀著整個星系。

 但七彩的星塵虹光之後,幻影的圖騰背後,卻仍然平靜。

 原本宛如秋風一般寧靜的聲音,此刻轉變,宛如世界與世界之間息吹的時空風暴,躁烈中帶著無盡的安定與宏大:

 聲音再一次轉變,這一次,聲音聽上去,就像是由無數細密的網纏繞在一起的弦,無數琴弦波動的聲音平靜而悠長:

 聲音開始變幻。

 或是宏大,或是平靜,或是悠長的聲音共鳴。

 而最終,祂們和聲:

 星塵生命茫然的聆聽這一切。

 祂試圖去理解,但卻總是無法明白。

 祂困惑地詢問:

 但是,祂的掌心中,悠遠的圖騰卻緩緩消散,沒有回答。

 它最終隻留下一點光點,沒入了星塵生命的體內:

 而就在最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陣冥冥的心音,在星塵的心中浮現。

 六雙眼瞳緊閉許久。

 龐大地,環繞整個星核的軀體緩緩收緊,令整個星球搖晃。

 許久之後,才能聽見一聲悠長的歎息,還有一聲決絕的命令。

 祂說,對整個虛無教團的高層宣告:

 ……

 與此同時,星空的另一端。

 與瑟拉斯提亞黃金艦隊合流的裁決死星,此刻已經換上了最先進的生物體躍遷引擎,如今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地球。

 蘇晝戰勝一位殲滅使,驚退洪魔意志的壯舉,如今正在整個銀河中流傳,黃金艦隊的司令官,一位瑟拉斯提亞長老團成員,原本對被追著打了兩年的地球艦隊還有些輕視,但如今面對上門拜訪的蘇晝時,祂卻直接擺上了最好的茶水招待。

 和所有地球人想象的不同,虛無教團的殲滅使,是在這個銀河系中惡名遠揚十幾萬年的究極魔王,能夠消滅祂們的存在,無一例外是當時銀河最強的那一批級靈能者。

 而如今,蘇晝雖然還未進階,可所有人都已經將其視作未來的至強者之一。

 ——到也不算是錯就是了。

 “雅拉。”

 躍遷時,超時空的中途,蘇晝在心中緩緩詢問道:“所有的偉大存在,都不會撒謊嗎?”

 “倒也不是說不會撒謊……而是沒有必要。”

 被詢問後,蛇靈思索了一會,然後才給出答案:“這麽說吧,假如是當初和怪物戰鬥,別說是撒謊,無論什麽狠毒的手法,只要有用,我們全都用過,並且半點也不介意。”

 “但是偉大存在之間, 本質上就是一場動起手來,打的比較激烈的拳腳辯論戰,你要在這個時候動用什麽陰招,不僅僅有損自己正確的形象和底氣,還會受到恥笑。”

 “說到這裡,祂甩動了一下尾巴,仿佛人類的聳肩:“尤其是對於超越者都沒到,正確的福音都未曾傳播的存在,撒謊……哎,我想象不出來這樣的偉大存在有多可悲,要知道宿命都不乾這種事!”

 “只要有人問,祂就直接給絕對準確的預言——就連祂都不乾,所以基本不可能。”

 順手黑了一波宿命,但雅拉的態度卻很是明確。

 “是嗎……”

 蘇晝閉上眼,他輕聲道:“也對。”

 可隨後,他又睜開眼,語氣困惑:“但是既然如此,虛無教團,又是怎樣被其他偉大存在扭曲的呢?”

 “或者說……其他偉大存在,真的扭曲了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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