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歷元年,十月十一日正午。
北嶺之地,天色正明。
十月對於南方而言,或許還算是夏季末尾,但對於北方來說,卻已經算是秋冬之季,應當變得寒冷起來。
可自昨日開始,這青林州北嶺之地,就見不到哪怕是半點陰雲,大日天光照耀之下,整個城市內外都熱烘烘,暖洋洋,宛如重歸夏季。
倘若是以天視角,俯視世間,便能夠看見,以北嶺的某地為中心,方圓數百裡內皆無半點雲氣,一股無形氣場,形成了一個半徑數百裡的龐然巨罩。
不過,這罩內溢散的,卻並非是灼灼焦熱,而是一種極其溫和的生命活力勃發。
但凡心中稍有惡念之人,被這活力照耀,就會感覺難受非常……平日和鄰裡交往貪佔小便宜,對他人造成損害者,更是會感覺呼吸都異常焦熱。
而倘若在過去,有主動欺凌他人,以力壓迫逞凶之經歷者,在這無形氣場中,更是會感覺肺腑燃火,無形躁鬱燥熱蔓延,宛如在三伏天跑了幾十公裡那般難受。
雖然說,整個北嶺城中並無多少這般惡劣之輩,倘若真有,如果願意真心改正,卻也並非是毫無轉機……憑借這等異象,不少家門借此懲戒家中的不屑子弟,令其承認自己過去心中的惡念,然後立誓改正。
“是燭晝!”
對於這異常,但卻算不上‘災’的異象,有在太守府工作的新國官員如此神秘且激動地對熟人講解:“神鳥燭晝,可辨人心善惡,鎮厄伏邪——其炎灼灼,以業為薪!”
“那些人會感覺難受,正是因為他們做下了就連自己都覺得虧心的事情,大家無需同情!”
“果然?!”
聞言,眾人紛紛驚呼:“既然如此?!”
“奇哉怪哉,燭晝這等正道神鳥,為何老夫過去居然從未聽過燭晝大名……”
“聽說,是來自西大洲,昆侖山的神鳥,我們中大洲的人不知道很正常吧。”
總之,一夜之間,自西山昆侖而來的神鳥燭晝之名,便開始於世間傳播。
而整個北嶺城內的風氣,也為之煥然一新。
——點明錯誤,改正錯誤。
這正是某種革新。
不過,和絕大部分人想象的並不一樣。
這神異的一切,並非來自於燭晝本體。
而是源自於一柄神刀。
一柄正在被人攜帶,進入北嶺山中的神刀。
青林州,臨漠府,北嶺城。
城外,大北嶺山地。
北嶺城依山而立,建於河邊,渾濁的白岩河自山嶺深處奔流而出,如同一條筆直的通道,聯通北嶺城與山脈中的諸多礦場。
無數行船沿著河道來回行駛,吞吐著數額龐大的原材料。
此時,神兵之力浸染天地,令原本應當蕭瑟冰寒,起風凝霜的北嶺周邊變得宛如盛夏再臨,遼闊的山嶺間煥發出大片大片青綠之色。
單單是這等異象,就足以證明滅度之刃乃是貨真價實的神兵。
“如此有靈神刀,在下當真是從未見過!”
蘇晝與王海天沿著白岩河看似不急不緩地朝著大北嶺山脈中走去,但一位天階強者與一位陸地真人的行動豈能以常理計算?
短短幾個呼吸,身後的城市之影便不見蹤影,兩人深入山中數裡。
此時,刀身漆黑的滅度之刃少見安分地佩戴在蘇晝腰間,只是偶爾‘鏗鏘’一聲,似乎想要與自己的主人交流,
而蘇晝此時也會稍稍撫摸刀身,安撫對方,讓知道自己可以得到強化,有些激動的神刀安分點。 見到這一幕,王海天不禁微微讚歎。
他的確不是刻意奉承,而是真心實意:“如若說是仙丹秘藥,神功典籍,我北嶺城的確不夠格,可倘若說鑄兵製械,卻可自誇一聲此世一流。”
“北嶺轄區內,有三位天階大匠常駐,自追隨聖皇陛下以來,鑄就了不下十幾把真人神兵,如若不是沒有機緣相助,以三位大匠的功力,哪怕是鑄就具備神魔之力的‘道兵’也未嘗不可!”
“但即便如此,至少以我這麽些年的經歷來看,卻從未見過有任何一柄真人神兵,可以如燭晝前輩您這柄神刀這般有靈!”
——這是自然,我帶著它拯救世界好幾次呢。
對於王海天的感慨,蘇晝心中非常平靜。
要知道,滅度之刃在神木世界和輪回世界,可是作為拯救世界的象征被讚頌了幾百年,論起名氣比他本人都要大得多。
這點從神木世界的博物館裡都會給小朋友分發充氣玩具版的滅度之刃就可知曉,基本已經成為了文明的象征之一。
昨日,蘇晝從王海天的介紹中,大致知曉了如今天元凡界的眾多基礎信息。
而其中,便有這天元凡界神魔紀近百萬年歷史的梗概。
——自太古太初辟始鳳凰創世以來,天下便分為七海五洲,對應太初鳳凰的七道五德。
每一大洲,都縱橫數十萬裡,有萬族繁衍,而神魔自眾生而出,締造最初文明,創造文字歷法,是為神魔歷之初。
只是,神魔歷法太過漫長,又有太多歷史在三千年戰國期間遺失,除卻永生不朽的神魔外,無人能記住所有。
所以,哪怕是新國最詳細的典籍,也只是大致知曉,在四十五萬年前,五大洲中的‘南大洲’和‘東大洲’都接連遭遇‘大不祥’,以至於整個大洲陸沉。
中大洲因此地形大易,而原本還算是適宜生存的西北兩大洲一個群山隆起,化作了號稱百萬裡大山的無盡山脈,一個變成了苦寒無比的極寒霜凍之地。
神魔也因此遭受重創,自此之後便極少親身履足凡界。
唯有中大洲,雖然地形驟變,但大致保持原貌,萬族繁衍,諸國互相征伐,無有休止。
而三千年前,有雙星墜日,激蕩天地,無數妖邪現世,誘發中大洲的三千年戰國時代,直至如今,新國首次一統天下,終結亂世。
所以,蘇晝很清楚。
這天元凡界,雖然單單是這中大洲便有十幾個地球甚至更龐大的表面積,人口眾多,有千億之眾,甚至比這數字更高。
但是,這個世界整個神魔紀近百萬年來卻從未統一過,自然不會有任何武器具備滅度之刃這等條件,可以凝聚一界民心敬仰崇拜,無數崇高願力加身。
即便如此,王海天的話,還是令蘇晝頗為在意。
“道兵!”
想到此處,青年微微頷首,眸光悠長。
此界天元凡世雖然因為特殊原因,幾乎無人可以超越真人之境,成為全新的神魔,可近百萬年的漫長歷史積累,仍有一部分英雄豪傑可以打破這一枷鎖。
他們或是能夠逆伐神魔,戰勝神魔化身;或是得賜仙籍,成為新的神魔;亦或是持有足以匹敵神魔之力的‘道兵’,無敵一世,縱橫千年。
凡鐵,精武,玄器,神兵。
人階,地階,天階,以及陸地真人。
再向上,便是神魔之器,蘊道之兵!
神兵固然稀有,但也算不得太過罕見,至少因為武器的性質,注定它的數量比在世的陸地真人要多。
許多大家族,大勢力都有數把神兵鎮壓底蘊。
但現在,唯一可以確定存在,具備神魔之力的‘道兵’,卻只有那昔日正陽國的鎮國之器,【青霄正陽尺】,以及不知是真是假,被新國聖皇持有的【承天五德印】。
承天五德印目前無法確定,暫且不談,但那青霄正陽尺卻是極其有名,乃是數十萬年前,遠古一位豪傑承仙神接引,登臨仙天神位時所留,內蘊無垠青霄神威,浩蕩正陽之力。
有傳聞,這位古之豪傑,便是如今的紫薇星君——但這也僅僅是傳說。
正陽國自未知之地發掘出此道兵後,便以此立國,如若不是新國五德宗出現,當可一統天下。
而昔日五德正陽之戰,那正陽魁首南正楷正是因為持有這青霄正陽尺,才從聖皇手中逃得一命。
即便如此,也元神大損,這幾年來都未曾聽過消息。
雖然說,傳說中,還有屬於天帝魔主的無上神武,號稱‘帝兵’的至高道兵存在。
可對於王海天和天元界眾生而言,到了這一層次,就顯得頗為虛無縹緲,不知真假了。
不過蘇晝不同。
在地球時,他可能的確見過屬於這一階的‘帝兵’。
“無論是落日弓,還是赤霄劍,亦或是我從未見過的趕山鞭,都至少是道兵中最強大的那一類。”
“而落日弓,應該就是‘帝兵’!”
這並非是胡亂猜測。
至少直到現在,蘇晝還從未見過落日弓那樣,需要使用一個秘境來封印的神武。
作為戰績中,有著‘創主天尊’一級‘金烏之祖’的仙神之兵,說它不是帝兵恐怕都沒人信。
而未曾展現全力的赤霄劍一道劍氣,便可輕易擊殺全盛時期的地仙九尾天魔,這讓它下限也變得極高,就是不知道上限如何。
至於趕山鞭……蘇晝不太清楚,那似乎是某種民用神器,應該不能用通俗的神兵分類之法分類。
“總之,無論是落日弓還是赤霄劍,這等神威,放在道兵中,也絕對堪稱強大。”
如此想到,蘇晝不禁微微點頭,心生感慨:“就是不知,我的滅度之刃何時能抵達這一地步啊。”
“我執掌這北嶺城,其實已久,昔年我就是正陽國北嶺礦場中的礦奴,若不是聖皇拯救,未來必然黯淡無光。”
感應到蘇晝的興致已起,王海天同樣覺得高興,他說起自身來歷坦坦蕩蕩,絲毫不以為意。
這位太守指著前方的山嶺,頗為自豪地對蘇晝道:“而自我執掌北嶺大區以來,此地鑄就的大小神兵便有十七柄,其中十一柄,都出自三位大匠之手。”
“您瞧,他們都來了。”
就在兩人交談之間,已至北嶺山區深處。
蘇晝遙遙看去,便能看見一道混雜有金土火三系的濃鬱靈光自山嶺間衝天而起,支地撐天,其溢散之氣凝聚為氤氳靈霧,空氣中更是有著濃厚地火硫磺之味。
此刻,周邊山嶺的溫度已經變得灼熱,令滅度之刃的異象變得微不可查。
白山山脈中的確不乏火山,哪怕是北嶺支脈,地火脈動也比其他地方更加頻繁,這裡顯然是挖掘礦脈時意外發掘出了地底的地火,便以此為基,建設了一處冶煉鑄造基地。
而現在,便有三位身著匠師服的天階強者,攜帶十幾位弟子而來。
“拜見燭晝真人!”
三位大匠為二男一女,男性一老一壯,女性則為老婦。
但同樣的,卻是他們的身材——北嶺城太守王海天因為兒時的礦奴生涯以及天賦,身材壯碩,肌肉強健,哪怕是穿著官袍也像是熊一般壯實,可這三位大匠論起身材,卻是比王太守更勝一籌,渾身筋骨簡直就像是銅澆鐵鑄一般,具備可怖的力量感,一雙手臂肌肉隆起,如同小山。
對於蘇晝,三位大匠都心懷感激,他們雖然常年都在北嶺山區中收集珍稀礦產,為新國鑄造玄器神兵,但他們的家人弟子卻都大多生活在北嶺城。
“還請真人賜神刀一觀!”
率先發話的,是名為楚戊老年男性大匠,他無發白須,雙目如銅鈴,實力為天階巔峰。
而白發老婦大匠自稱為‘吳氏’,壯年男性大匠自稱‘牧武’,兩人皆有天階實力。
鍛造之法,和實力無關,昔日神木世界一群後天匠師,也能鍛造出在先天武器中也稱得上是強大的滅度之刃。
而蘇晝也能從這三位大匠身上感受到無比濃厚的兵戈烙印,那是只有親自鍛造出了無數精良武器,乃至於神兵神武才能有的氣息。
確實不俗。
故而他便解刀遞出。
蘇晝予兵,而早就得到王海天通告,準備萬全的三位大匠卻沒有輕易接過,他們謹慎無比,讓跟隨而來的諸位弟子請出了一塊足有五尺寛八尺長,仍然散發著雄渾熱浪的地炎玄鐵台,然後才將滅度之刃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其上,確定沒有力量溢散後,再上前仔細觀察。
“鏗鏘!”被遞出之時,滅度之刃發出了頗為可憐,仿佛被遺棄小狗一般的聲音。
蘇晝則是摸了摸刀脊,笑著安慰道:“乖,小心點收斂力量,不要傷到人家。”
“如此濃厚靈性!”
看見滅度之刃與蘇晝的互動,楚匠目光一亮,然後便遙遙伸手,隔空以靈探尋。
他天人鑄兵門獨有的‘神兵九鍛’之力,能解構世間一切兵戈結構,分辨靈光之玄,老者自然能感應出,滅度之刃的內部材質已經接近絕對均質,在不提升材料等級的情況下已經接近升無可升。
而刀靈更是活躍如真人,其魂渾渾,雖然靈智未全開,但卻如同大海般浩蕩。
“此刀……居然是真人巔峰,距離道兵,真的只有一步之遙!”
吳匠雖為女子,但氣勢卻不遜於其他二位大匠,她以‘庚金辨氣術’一探,便面露訝色,然後驚詫地看向一旁面露微笑的蘇晝:“神兵類主,這麽說來,燭晝真人您……”
“確實。”
壯年男子牧匠輩分最低,有些寡言少語,不過他的雙目中卻有神光轉動——五德宗巧金門特有的‘太白觀兵目’令他可以看出世間九成九以上的神兵有缺之處。
可這一次,他卻一無所獲,不禁嘖嘖稱奇:“神兵近乎圓滿,只是因為初鍛時材質不佳,故而強度不甚可觀……但即便如此,神意卻完滿無比,蒼茫浩大,隱約有庇護世間蒼生,鎮壓一切妖邪之誓!”
“這,這就是機緣啊!”
話畢,他也轉頭看向蘇晝,牧匠神情有些激動:“燭晝真人,這是您的自修行之初時就一直持有的隨身神兵嗎?”
“自然。”
仔細想想,蘇晝察覺,滅度之刃的確是從覺醒階開始一直伴隨自己的武器——其實世界樹長槍和它的前身木蜈蚣長槍也是,但是對付那些體型龐大的怪物,有鋒刃的劈砍,總是比長槍突刺來的有效。
所以他便點頭稱是,而這反而便引動三位大匠齊齊面露肅容,然後極其誠心誠意地對著蘇晝鞠躬致敬。
“此刀之靈太過生機勃勃,不適合作為征伐殺戮之器的靈。”
為首的楚匠如此說道,但他卻笑了起來:“但這,卻反而證明作為刀主的您心思澄清,雖然執掌神兵,但卻並沒有因為心懷利刃而殺心自起。”
“是的。”吳匠也點頭附議:“老朽能看得出來,對您而言,刀是手段,是為了天下太平而出,而不僅僅只是為了斬滅強敵。”
而牧匠做了最後的點評:“簡直,和聖皇陛下如出一轍。”
“哦?”
聽見此言,蘇晝不禁微微挑眉,他倒是不介意自己被拿來和其他人比,更何況他也知道,對於這些新國臣民來說,‘和聖皇陛下一樣’算是此世一等一的讚譽了。
“總之,此地還是太過簡陋,真人,我等回北嶺鑄兵池詳細考究一番,看看如何才能完美地提升您神兵的品質。”
三位大匠皆為雷厲風行之輩,在展現出對蘇晝更勝於之前的尊敬後,便帶著諸位弟子一同起身,前往不遠處,深入地底,釋放一股地火硫磺氣息的的‘北嶺鑄兵池’而去。
“……這又是為何?”
感應到對方的態度從‘感激’變成了‘尊敬’。
不知為何,自己威望忽然提升的蘇晝,其實頗為納悶。
他轉過頭看向王海天。
“別驚訝,燭晝前輩,楚戊前輩和吳氏前輩都是活了近三百年的老天階,他們經歷過戰國亂世,知曉太平的可貴。而牧武大匠和我一樣,乃是立誓追隨聖皇之人。”
對此,王太守卻半點也不驚訝,他先對蘇晝微微致禮,語氣帶著一絲歎息:“神魔視此世蒼生如草,諸國王室和各路強者皆為龍蛇草莽,彼此爭戰不休,只是為了心中欲望,無人關注最艱苦的百姓。”
“像是正陽國那樣對民眾極盡苛刻盤剝之能,實際上卻還算是好的,之前有的是王族為了尋歡取樂,亦或是一己之私,肆意虐殺發泄暴虐,乃至於以人為祭,活祀神魔。”
“是,戰國三千年,英雄並起,對於修行者而言,是可以爭奪天下霸主的良機,可是對於百姓而言,不過一場又一場的劫難……”
話至此處,王海天的目光深沉,他面色肅然地看向不遠處山嶺中的礦場,沉默了一會後,他才繼續道:“中洲百萬年,才出陛下這麽一位心系蒼生百姓,願為萬民而戰的聖皇……所以我們會追隨他,直至真靈覆滅,輪回不在。”
“但這不是最基本的嗎?”
聽到此處,蘇晝並沒有感覺困惑得到解決,反而更加不明所以:“我是說,難道百萬年來,就沒有哪怕是一位為‘弱小’而戰之人?”
“……或許有,但如今已經身名俱滅。”
輕聲回答道,王海天轉過頭看向蘇晝,反而笑了起來:“這就是天元界。”
“也是為何我們會對您如此尊敬的原因,燭晝前輩。”
——正是因為稀少,所以才尊敬。
一時之間,蘇晝無言以對。
他抬起頭,仰視天空,高穹之上,星辰列布,蒼茫無垠。
隨後,他又俯視大地,地脈遍布,層層疊疊,無窮無盡。
“雅拉,這個世界,真的是完美的世界嗎?”
閉上眼,青年有些困惑地對輪回空間中的赤色蛇靈詢問,蘇晝的語氣帶著一絲難解的困惑:“這種讓人犯惡心的世界,真的是‘完美的原初世界’?”
“白映雪那邊給我的感覺,明明不是這樣的啊。”
“完美是結果,不是過程……或者說,為了結果,可以忽略一些過程。”
盤踞於智慧樹上,雅拉輕輕地回答:“不要忘記寂主對你的告誡,蘇晝——你又如何能知曉,在最後,這個世界不會得到一個幸福的結果呢?”
“但我覺得這樣不對。”
睜開眼,蘇晝邁步前行,他和王海天一同跟著三位大匠朝著不遠處的鑄兵池而去。
青年低聲自語:“總是如此。”
“那就變得更強。”
蛇靈輕笑著道:“覺得不對,就去讓錯的家夥改正。”
“確實如此。”
蘇晝眸光閃動,他沉聲道:“如若我突破不朽天仙,那麽此世許多問題,當可迎刃而解。”
自青丘星突破地仙,又在輪回世界更替本命神通,升華天魂業位為萬世革新之力以來,蘇晝在成為天仙的步伐上就一路高歌猛進。
直至如今,在經過傳道塔的試煉,以及接受燭龍法身傳承以來,他已經補全了自己‘底蘊不足’‘進階速度太快’的缺陷,站在了地仙巔峰之境。
距離‘不朽’,不過是一步之遙。
不朽。
天仙。
至高的境界。
哪怕是天尊,大天尊,本質上,都是天仙的一員,只是天仙之間的差距過於龐大,以至於必須要分割層次而已。
祂的標準,便是哪怕天地崩壞,世界毀滅,依然可以獨立六道,旁觀輪回,不朽長存。
倘若以雅拉的龍蛇之道進階天仙,其實對於蘇晝而言輕而易舉——只要他完成燭晝宇宙戰形態3.0版本的完全體,那麽那具被強化到了極致的真身,自然就具備可以在冰凝虛空中穿梭的能力,而且強橫到可以抵抗世界毀滅的余波。
自然,鎮壓星域,摧毀世界,也是輕而易舉。
但是,僅僅如此,有革新之意嗎?
顯然沒有。
不過是重履他人之道。
所以,這一次,蘇晝轉換為神鳥形態,也是想要嘗試能夠在這方面走出部分成果。
然後,再與龍蛇之道混合。
以此,走出,獨屬於自己的,‘燭晝之路’。
思索之間,眾人已至鑄兵池所在的山谷。
北嶺鑄兵池乃是以昔日正陽國北嶺大礦場為根基,建造的大規模鑄造中心,其分布大致為八卦狀,鑄兵池位於中心,能隱約看見從其深處煥發而出的赤色地火之光,而八方則為多個大型礦場。
一靠近山谷,便有近百度的灼熱溫度和極其濃厚的火,土,金靈氣撲面而來,令整個山谷上方空氣扭曲。
但就在這樣一個幾乎沒有任何生命的高熱絕地,卻有超過萬名身著統一服飾的礦工正在各個礦場周圍辛勤勞作,高呼口號,氣勢十足。
“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大半,大夥加油,晚餐我讓食堂加餐!”
“不要輸給五號礦坑那群人,這次我們一定要拿到優秀采掘組的名號!”
“感覺還好嗎?你今天第一次下至地脈深處,應該會有點不適應,如果不行,就請假。”
“放心好了組長,俺沒事,就是有點眼花……”
站在山谷一側高處,蘇晝目光橫掃。
他能看出,這些礦工身強體壯,興致盎然,沒有半點被迫工作的樣子,無論是修為,肉體還是精神狀態都堪稱絕佳。
人人都具備人階高階的修為,有了‘寒暑不侵’的體質,根基還異常扎實。
“工作,挖礦,都是修行。”
看出蘇晝眼中的驚訝和欣賞,王海天頗為自豪地解釋道:“所有礦工,都與五德宗簽訂契約,新國會保障他們的人身安全,支付薪酬,死後家人也可獲賠償,更是提供‘厚土’‘巧金’‘真火’三系的基礎修法。”
“與之同時,他們也應當為自己,為家人,為了這天下的太平,而盡力工作,努力修行。”
礦坑內部的環境,雖然極其嚴苛,但是卻因為在高熱的地底礦脈,卻是極好的模擬修為之地。
“立意很高,很好。但會不會有些不接地氣?”
蘇晝凝視著諸位礦工高呼口號,滿臉欣喜地自發奉獻自己的力量,他雖然問是這麽問,但卻能清晰看出,在場數萬辛勞礦工,無人有半點負面情緒,即便有些許不滿,卻是因為沒有比過其他人。
新國一方付出的很多,而要求卻很少,他能看出五德宗的基礎修法非常扎實,算是一流的修行法,倘若放在別處,哪怕是賣身做牛做馬當學徒十幾年,都未必會傳授。
“若是民眾隻知埋頭土裡刨食,僅僅是卑微求存,又豈能有奮起之心?”
王海天微微搖頭:“教化萬民,開啟民智,才是堅固一國根基的根本。要讓他們知道,他們是這個國家的一員,是這個天下的一員。”
“這都不知曉,焉能為國效力,為民奮戰,又怎能追隨聖皇的腳步?”
“很好。”
聞言,蘇晝也笑了起來:“都很好。”
他再次低頭。
青年能看見,在這礦場內外,滿是巧金門製造的各類靈械,其中有照明的,有運輸的,有負責檢查,穩固礦道堅固程度的,更有檢測周邊礦脈,確定靈氣穩定值的。
這樣一套器械,已經非常完善,相較於原始的進山挖掘,這已經是一套異常先進的工作制度。
這樣一來,即便深入山腹地底,也無人會恐懼。
“為幽暗天魔所轄的恐懼,肯定也有一部分是礦工在幽邃礦洞中提供的。”
蘇晝認真地注視著這一切,他輕聲自語:“但是現在,我卻看不出這些人心中的畏心。”
作為願力方面的大神通者,青年能看見在場所有人心中的心念流轉,不會有任何錯漏。
“看來,文明的發展,的確可以大大遏製魔神的力量來源。”
這和蘇晝之前猜測的的確一模一樣,不僅僅是好事,還能為他腦海中針對天魔的種種方法增添靈感,確定可行性。
但是,疑惑也因此升起。
“但這樣的話,九幽魔神,真的會允許文明發展起來嗎?”
眉頭緊皺,青年心中生出些許疑慮:“恐懼會隨著智慧的增長而減弱,這是常識——祂們怎麽會允許新國這樣的國家誕生?”
恐懼源自於無知。
無知的本質是愚昧。
但凡是任何會思考,會總結的人,他畏懼的事物就會越來越少——他可能的確會一些無法反抗的事物害怕,但是絕對不會對任何自己不知道的東西而‘誠惶誠恐’‘敬而拜之’了。
與之相反,遇到不知道的事情,他會升起好奇心,想要將這一事物徹底解析。
倘若讓新國這樣繼續這樣開化民智,或許某些天魔會因此而變強,但是會更多的天魔會變弱的無法想象。
就像是幽暗天魔這種,肯定會變得弱小無比。
換位思考,蘇晝覺得,自己哪怕是真身降臨,也必然要覆滅這樣一個正在挖掘自己存世根基的國家。
實在不行,也要斬殺那位‘五德聖皇’才行。
“這其中,肯定有我所不清楚的要素。”
帶著這樣的困惑,蘇晝便在王海天的帶領下,進入鑄兵池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