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嘗嘗。”
高長歡漆黑的瞳眸中滿是期待。
李劭緩緩拿起木杓在高長歡期待的眼神將那白如凝脂的糖蒸酥酪放入口中,口感香醇絲滑,香氣中透著淡淡的酒香,又不失幾分紅豆和奶香的清甜,這般手藝,很難想象出只是出自一個八歲的孩子,還曾是位公主。
這幾年,高長歡的日子也過的很是清苦,倘若李貴嬪還在世,斷然不會讓高長歡親自下廚,做這些粗活,受這些委屈。
明明是位該享盡榮華的公主,卻落魄的連民間稍稍條件好一些的官家女子都不如。
“很好吃。”李劭開口,淡淡的說著。
簡單的三個字,像是極大的鼓勵一般,高長歡臉頰不自覺的浮上了幾抹緋紅,“那晚一些時候我再做一些給延成哥哥吃。”
似有些猶豫,高長歡興致勃勃的說了話之後,便又失落的看著李劭那緊皺的眉宇,“我會乖乖聽話不會被發現的,到時候讓安娘送來給你。”
“歡兒,你不該做這些的。”
李劭放下了木杓,聲音中略微有些沙啞。
清玉宮失寵,高長歡的日子並不好過,內府的供奉總是拖了又拖,借口苛刻,雖然有著李貴嬪留下來的體己銀子可以變賣,可畢竟不是長久之策,將來高長歡還要嫁人,還要嫁妝,就這麽一小碗的糖蒸酥酪,怕是高長歡都要花費不少心思和力氣才能得。
高長歡不該如此卑微的為了他的一點心思和喜好去為難自己。
天黑擋住了人的視線,高長歡雖然看不清李劭臉上的表情,卻也能想象的出來李劭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應當是如何的,他一定蹙著眉,薄薄的唇角輕輕啟開,少年老成一般的開口。
“沒關系的延成哥哥,我喜歡做。”
“你便讓我做吧。”
高長歡惹著眼眸的濕潤,唇角牽強的噙著一抹笑容。
李劭垂眸,聲音一頓,隨後低沉的聲音格外篤定,“歡兒,我會照顧你。”
即便高長歡不花費這麽多心思在他的身上,李劭也會照顧她,並且眼下的困頓只是一時,很快的,高長歡便不用這麽為難了,這是當初答應好的承諾,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改變,哪怕他現在身在長樂殿,可是在他的眼中,始終將高長歡看作是自己的妹妹。
可高長歡卻努力的搖著頭,宮道長街時不時的響著蟋蟀的叫聲,夾雜著高長歡近乎懇求的哽咽,“延成哥哥,我不要你的照顧。”
她要的不是李劭的照顧,從來都不是。
她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哪怕現在她沒了母妃,可依舊不用李劭的照顧。
見高長樂如此情緒激動,李劭不可輕聞的歎了口氣,兩人之間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須臾,還是李劭率先打破了沉默,看著淚眼模糊的高長歡,李劭的聲音中也有些無奈。
“可歡兒,我也只能照顧你了。”
他當初答應了會好好的照顧高長樂長大,是以兄長照顧妹妹的身份。
他會做到,可他也只能做到照顧好高長歡,讓她不必再受人白眼,至於別的……
前幾年高長歡到還好,年歲小,只是對自己有些依賴,可是這兩年隨著年歲大了,越發的有著小女孩的心思,讓李劭無法招架,高長歡聰慧,李劭不只是一次的暗示過,可卻沒用。
他不能不見她。
於情於理都不該把她丟下。
這便讓李劭有些犯難。
“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
便不是身上還肩負著血海深仇,便是如今你我兩人的身份……” 高長歡再落魄那也是公主,也是大魏的臉面,也是嘉元帝的女兒,可他如今卻風光不再,只是長樂殿的一個小太監罷了,他們兩個怎麽可能再一起?何況李劭本就對高長歡沒有別的想法。
李劭將那小陶罐收起,棱角分明的臉上笑容溫和,“時辰不早了,先回去吧,別讓安娘久等了。”
不等高長歡回答,李劭便又繼續說道,“歡兒,你如今長大了,應當懂事了,日後不要再隨便的來長樂殿,於你的名聲不好,若是缺什麽,你便讓安娘來找我。”
李劭緩緩起身,不再去看長街拐角處縮成一團無辜可憐的高長歡。
再看下去,也只是心存不忍會猶豫罷了,只是會讓高長歡多幾分煩惱。
高長歡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給不了,既是給不了的東西,從一開始就不該給她念想,也免得她希望越高, 失望越大,李劭背影堅毅,溫潤的目光之下,滿是陰鷙。
他自己都是個活在陰暗之中的人,又談何給別人溫暖陽光?
高長歡淚眼模糊的看著李劭離去的背影,卻是小心翼翼的將自己腰間的墨青色雕刻花紋的佩玉拿了出來,緊緊的攥在手中,呢喃著,“延成哥哥……希望你只是因為你的身份拒絕我,而並非……是不喜歡我……”
高長歡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柔弱的眼神頃刻之間變得明亮堅毅起來。
“不能將重擔壓在你一個人的身上,我也該努力才是。”
——
金緋色的陽光透過鏤空雕花窗桕暖暖的照在臉上,繡花海棠的幔簾裡,高長樂睡的極其安穩,絕色清瀲的臉頰上,長而翹的羽睫濃密,櫻桃般的紅唇時不時的輕聲囈語。
朱鹮和朱玉早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的清水,在一旁語氣溫柔,小心翼翼的喚著高長樂。
“公主……”
“公主殿下,您該起了。”
“今日是昭華娘娘的冊封禮,於情於理您應當是去觀禮的。”
高長樂親自向嘉元帝推薦要求冊封的曹淑影,這般隆重的場面怎麽也該高長樂去看看的。
見軟榻上的閉眼熟睡的高長樂沒反應,朱鹮上前,再度柔聲開口,“公主殿下……若是晚了便不好了……殿下……”
“您該起了。”
自打高長樂摔了頭之後每日都會起的很早,像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一般,可今日也不知道高長樂怎麽了,竟睡的這麽久,便是連長樂殿來來進出的聲音也是無所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