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文元愣了愣,片刻之後突然反應過來,向著齊魚詢問,“剛剛那道身影,是不是陳遠嘉?”
齊魚張望了片刻,“好像是陳三少爺,奴才瞧著那衣裳是。”
陳遠學緊蹙的眉頭松開,眼眸目光震驚看著陳遠嘉遠去的方向,腦裡面的有些想法,似乎是在發生著改變的。
南山裡面多了一夜的風雪。
這對於尋找人來說,是極其糟糕的一件事情,原本還能依照人的腳印來判斷行蹤和所發生的事情,然而……
那一場大雪,像是故意掩蓋掉所有的一切一樣,來的情理之中,卻雪上加霜。
陳遠嘉騎著身下的駿馬,一雙邪魅的桃花眼中目光滿是擔憂,眼下高長樂行蹤未明,已經徹底的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原本……
陳遠嘉沒有追著高長樂去南山,是因為瞧見了周浩故意將齊文元給引去了別處,是和高長樂事先有所商量的。
去南山,也並未是一時之勇,就算是遇到了什麽情況,起碼高長樂是能應對的。
可是沒想到。
一夜。
陳遠嘉整整一夜未睡,卻始終沒有等來高長樂被救回的消息,反倒是傳來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這幾個字。
這下,便是再好的心性也是按耐不住了。
即便他自打自己的父親戰死沙場之後,便對馬有了陰影和委屈,已經多年不曾觸碰過了,如今,卻也是顧不得太多。
心中的恐懼和害怕,終究沒有擔憂要來的多。
即使怕到了嘴唇發紫,渾身顫抖的程度,陳遠嘉也是鐵了心的要加持
北風呼嘯,尤其是山裡的氣候更加寒冷,沒多久,便替疾馳的陳遠嘉的眉梢染上風雪,瞬間白了頭髮。
“大公主失蹤之前,是在南山見到了她,對吧?”
陳遠嘉一路疾馳而來,卻是在南山這些尋找的眾人當中,並未看見李劭的身影為首的便只剩下了元一和元浩兩個人。
似乎想起來了什麽一般。
陳遠嘉目光犀利。
元一和元浩並不認識陳遠嘉,見突然闖入了這樣一個少年如此直白的抓到了關鍵,卻是沒有好臉色的。
東廠的廠衛,不需要聽從別人的吩咐。
元一和元浩並不理會陳遠嘉。
陳遠嘉目光冰冷,“想要找到大公主,就快點告訴我,你們到底是眼睜睜的看著大公主有危險沒能救到,還是當真進了南山之後沒有見到過大公主。”
第二種情況顯然不可能。
東廠廠衛來的這樣的迅速,就算是高長樂先一步來了南山,當真是遇到了危險,可也不至於連面都沒有見到。
若非是下了大雪遮蓋住了原來的痕跡,真當他陳遠嘉願意和這些東廠番子廢話不成?
元浩和元一臉上的表情微變,雖然沒有直接回答陳遠嘉的問題,但是他們臉上的表情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了。
“在哪?”
陳遠嘉也懶得和這些多說廢話,“最後一次見大公主,是在哪?”
這問題剛剛問出口,陳遠嘉便順勢望到了元一和元浩身後的山峰斷崖,緊蹙的眉頭松開,目光震撼的開口,“是這斷崖上面?”
“李督主也一同掉了下去?”
幾乎是沒有什麽疑問了。
李劭是長樂殿出來的,向來對高長樂百般維護,眼下情況這麽緊急卻不見李劭的身影,那麽……
掉落山崖下的,就不只是高長樂一個人,還有李劭!
是了。
正是元一和元浩身後的斷崖上,她們見到的是高長樂和李劭的最後一面。
陳遠嘉當即牽動著韁繩,朝著另一條山路向著斷崖上面走。
元浩上前阻攔,“山裡面大雪,若是這個時候上山可能會有危險。”
能來著獵場狩獵的,到底也是多多少少有些身份的,可別高長樂和李劭沒有找到,再搭進去一個,怕是嘉元帝會更為憤怒。
陳遠嘉撐著顫抖的身體痛苦的坐在馬背上,轉身目光幽幽的凝視著元浩,“想要找到他們,最好派遣兩個廠衛跟著我。”
“駕!”
話音落下,陳遠嘉的身影便迅速的衝了出去。
元浩和元一相互對視,“怎麽辦?”
“這小子是什麽來歷,信他還是不信?”元一的心裡面生出來了些許的猶豫,元浩臉上的表情也很是凝重。
“罷了,左不過是兩個廠衛,便是真的給了他也無礙什麽大事。”
“你們兩個,跟著他身後,叫你們做什麽就做什麽,有異常的情況及時過來回稟。”
元浩隨手便指了自己身後的兩個廠衛。
“是。”
“咱們也繼續找吧。”
“希望督主不要有事。”
——
清玉宮。
北風吹著碎雪,青磚結滿了白霜,雖然現在的情況不似從前宮內冷清,可許嬤嬤還是習慣了自己動手拿著掃把一點點的清掃這石階青磚上面的碎雪。
“許嬤嬤。”
宮外長街上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將堆積的碎雪踩著咯吱咯吱作響。
蒹葭匆匆的叫了一聲,許嬤嬤起初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不想聲音再度響起的時候,回頭便正好瞧見了臉色陰沉著的高長歡。
許嬤嬤慌忙的放下了掃把上前,“四公主……您這是……”
這宮裡面,要說高長歡當真有感情的,怕就是這個從小就一直在自己身邊照顧的許嬤嬤了,比起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李貴嬪,甚至是嘉元帝,要更被高長歡看重。
明明走的時候是歡喜的跟著嘉元帝出宮狩獵了,可這還未到回宮的日子,高長歡便一臉陰沉的回來了……
其中所發生的事情便不言而喻。
許嬤嬤看著蒹葭求救般的眼色,反應過來之後便上前將高長歡迎了過去,“天冷,四公主奔波一路辛苦了,嬤嬤去給你添一碗熱茶可好?”
高長歡點了點頭,進了寢殿。
許嬤嬤卻是抽空將蒹葭拉到了一旁,擔憂的詢問,“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你們怎麽提前回宮了?”
蒹葭壓低著聲音,簡短的將事情發生經過同許嬤嬤介紹,“在獵場上出事了。”
“四公主連同三公主起了爭執,說是要去南山比試,看看到底是誰的騎射更勝一籌,結果大公主在南山遇到了危險,東廠廠衛集體出動,仍舊沒能找到大公主的蹤跡,皇上震怒,便命人將四公主和三公主給單獨遣送回宮。”
“說是要面壁思過,除非找到大公主,否則這一輩子都別想再出這宮門。”
“山裡面下了一夜的大雪,怕是……”
蒹葭的雙手有些冷,“怕是找不回來了。”
要是不了解高長歡的人,不知道她的性格的,可能還會覺得,高長樂有生還的機會,但是蒹葭服侍高長歡多年,豈能會不了解?
高長歡要麽是不出手,要麽出手便是沒有過遺算。
就連嘉元帝也沒能逃得過高長歡的算計,又何況是年幼的大公主?
“這……”
“這……”
“這可如何是好啊?”許嬤嬤聽了之後,當即就變了臉色。
“不能出宮,那日後怎麽嫁人?”
女人不能嫁人,那豈不是要一直都老死在宮裡面?
許嬤嬤是個地道的舊社會的女人,將三從四德看的極其重要,她之所以這麽大的年紀還一直都在宮裡面苦苦的熬著,就是期盼能有朝一日看見看高長歡風風光光的嫁人生子,她也算是對得起嬪主子了。
可是沒想到……
許嬤嬤頓時眼角濕潤,連帶著身子也跟著顫抖起來。
“嬤嬤,如今也便只有你能勸得動四公主了。”
“臨行的時候,四公主似乎還和皇上起了爭執。”
蒹葭是高長歡的奴仆,雖提不上是高長歡的心腹至交,但起碼高長歡對她不壞,往日即便生活拮據,也沒有克扣苛責她的月例。
再度被嘉元帝重視之後又是對她出手闊綽,甚至對她的家裡面也幫襯不少,所以……蒹葭畏懼高長歡,但也是希望高長歡得寵的。
許嬤嬤身體有些顫抖,緊緊的將蒹葭的雙手握著,“丫頭,行了,嬤嬤知道你的意思了。”
“嬤嬤這便去四公主的面前說說。”
“好。”蒹葭如釋重負,“那奴婢替您準備熱茶,您端去給四公主。”
高長歡隻覺得自己的心裡面異常的煩躁,回到了寢殿當中,也像是同自己置氣一般,將那本來在鏤空雕花窗桕旁的那尊景泰藍瓷瓶中原本綻放的臘梅給盡數折斷。
那紅豔豔的臘梅花瓣凌亂的掉落在地上,紅的似血。
許嬤嬤進來的時候,瞧見了這樣一番光景,布滿皺紋的眼眶下,渾濁的眼睛帶著濕意,“四公主,您從前是最喜歡這臘梅的。”
不是高長歡最喜歡,是李劭最喜歡。
從前的高長歡,應當是除了心裡面不是真的愛李劭之外,其他的地方對李劭來說,挑不出來半點的錯處。
聞言,高長歡的唇角不由得揚起一抹冷笑,“不,嬤嬤,我從來都不喜歡這臘梅。”
“從來都不喜歡。”
“我厭惡,厭惡它!”
她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前世今生都輸給高長樂,那個她最看不起的人,不過……
這一趟狩獵,雖然是被嘉元帝斥責遣送回來的,但也並未是毫無所獲。
南山裡面埋伏了那麽多的殺手,追錯了高長嫣,但連老天都在幫她,下了這樣一場的大雪,在山裡面熬了一晚上,出來之後便是不被凍死也是要被餓死了。
重生怎麽了?
高長樂再重生也還是養尊處優的公主,又不是在山裡面長大的農家女,叫她一個人在山裡面待一天,就算沒有野狼和其他凶猛的野獸,怕也是活不成了。
只要一想起李劭正在南山焦急的尋找卻遍尋無果的模樣,高長歡的心裡面就莫名的痛快。
她就不信高長樂死了之後,李劭還能終身不娶?
退一萬步來說。
就算是李劭終生不娶,那也挺好的。
她得不到的,高長樂也沒能擁有,起碼她還活著,高長樂卻死了。
怎麽看都是她贏的更多。
高長歡清冷的眸子目光一點點的變得陰狠,叫一旁看著她這樣反應的許嬤嬤心疼不已,“四公主,您何必呢。”
“咱們現在的日子已經好過起來了。”
“為何非要和自己過不去呢?”
高長歡是許嬤嬤從小看著長大的,小時候的高長歡性格親和善良,就算是李家發生了這樣大的變故,她也不曾怨天尤人,又或者是被仇恨迷失了雙眼,只是一心的想要和李督主好生的過日子。
叫許嬤嬤看起來心疼又憐惜。
可是不知不覺當中,四公主怎的就和大公主結了仇,還頻頻的和大公主過不去。
這獵場上出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還有……
在寒山寺當中高長樂遭襲。
許嬤嬤當時離得遠,聽的也不大清楚,但她卻是明顯的看見了高長歡在高長樂出事之前,曾經和白淑媛,也就是現在的白貴嬪身邊的宮女紅玉接觸過。
正是因為她年紀大了,聽力不好了,高長歡也沒有避諱她。
但清玉宮和白貴嬪向來沒什麽往來,高長歡卻和紅玉私下見面,這其中……
便是不用去想也該知道是在籌謀著什麽事情,肯定不是好事。
只是那時候的許嬤嬤沒想到高長歡是要對付高長樂。
高長樂陪同北燕九皇子閑逛,高長歡則是日日陪伴在嘉元帝的身邊,高長樂的行蹤和情況,所知曉的的確只有嘉元帝一個人……
還有……
這個那段時間頻頻出入乾元宮的高長歡!!
何必呢?
何必要和自己過不去, 要和高長樂過不去呢?
大公主受寵已經是盡人皆知的事情了,不管大公主怎麽樣,嘉元帝對大公主的疼愛都不會改變的,強行去相爭,只會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古往今來,這宮裡面的鬥爭不斷,可不管是誰贏誰輸,都沒有真正的贏家。
誰都沒贏。
她們或多或少是會失去一些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青春,時間,親信,家人,還有情愛……
從前的高長歡也並非是爭名逐利之人,怎麽被冷落的時候尚且能心平如鏡,受寵之後反倒是如此的爭強好勝?
難道權利兩個字當真是會改變一個人的本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