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樂眯了眯眼睛。
並不打算去幫忙陳遠嘉。
本事總是要自己去顯示出來旁人才能看得清楚的,再兩年便是三年一度秋闈,屆時也將會讓陳遠嘉連中三元,大放異彩的時候。
人呐,總是在喜歡錦上添花,不喜雪中送炭。
陳遠嘉勢必會是個有出息的,等著他功成名就之時,京城中的那些閨秀便是不喜歡,看著他的權勢也會說喜歡的。
難尋真心。
更難分辨真心。
現在倒是好的。
趁著陳遠嘉還沒什麽名聲,又身處弱勢,現在挑選合適心儀的人,也能瞧出來哪家的姑娘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虛情,能分的清楚人家姑娘究竟是看重他的人,還是其他。
免得到時候多半是奔著陳遠嘉的功名權勢過去的,到時候鬧出了和離還要怪她這個大公主眼光不好。
高長樂心中盤算的長遠。
她真的是一個太好的公主了。
像她這般體貼周全,還顧著下屬的人生大事的公主真的已經不多了。
齊文元話音落下之後,學堂的氣氛有些凝重,適才被高長樂所拒絕了的魏黎和呂風華正在竊竊私語,看著齊文元的眼神有些耐人尋味。
賜婚的聖旨已經下。
齊文元和高長羽的婚期算是定下了。
在這諸多的學子當中,也要屬齊文元最早應當避諱一些男女之嫌的,又並非是高長樂主動邀請他一起,他卻上趕著的去想要和高長樂一起合奏,怕別人看不出來他對高長樂的那些心思嗎?
從前沒有見到過高長樂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從哪傳來的大公主鍾情齊國公府的世子齊文元,心心念念無法自拔。
如今看了真人之後,分明是……
齊國公世子齊文元眼巴巴的惦記著高長樂……人家高長樂根本就沒有在意過齊文元。
在座位上的陳遠嘉擰了擰眉,一雙桃花眼中的眼神閃了閃,但僅僅只是一瞬間,便從座位上起身,配合著高長樂的邀請,緩步的朝著上首的古琴旁邊走去。
從前他可以放低自己的存在感,讓自己不去設身在眾人的爭端當中,其他人在看著他的時候,也只是心存大量和輕蔑罷了。
那些的眼神對陳遠嘉來說無足輕重。
便是暫時的被人奚落嘲笑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不痛也不癢。
可是現在不一樣,他已經身處在是非之中,便是忍耐也逃不過,倘若陳遠嘉一時忍耐,怕是日後將會是無休無止的麻煩。
“即是如此,那便是遠嘉的榮幸了。”
“大公主,請。”
陳遠嘉做了個手勢,高長樂欣然點頭,二人便齊齊的在古琴邊落了座,全然沒有去理會齊文元,就連秦夫子,也是看著落在古琴旁準備好的兩個人沒多說什麽。
齊文元臉色青白,上去將陳遠嘉帶走也不是,就這麽直接做回到座位上也不是。
他被無視了!
就這麽的被……高長樂和陳遠嘉兩個人給無視了!
高長樂因為他和高長羽定親而生自己的氣,他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陳遠嘉這個默默無聞不受寵的陳家公子竟然也敢這般狂妄的無視著自己,讓齊文元頓時紅了眼,想要再和陳遠嘉分辨分辨。
還是陳遠學眼疾手快的將齊文元給拉住。
“阿正,你今天這是怎麽了?”
好歹他也是堂堂齊國公府的世子。
怎麽能這般藐視課堂的規矩,要是當真是繼續和陳遠嘉糾纏著不放,豈不是讓人平白讓人笑話,堂堂世子竟然是連半點風度都沒有……
陳遠學蹙眉瞥著和高長樂端坐在一起的陳遠嘉的背影,低低的朝著齊文元開口。
齊文元忍著心中的怒火,不甘心的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做好。
高長樂鳳眸目光流轉,片刻之間心裡面便已經選好了曲目。
尋常的曲目多半是女子比較適合,涓涓流水般的音調溫婉繞梁,聽起來美妙醉人,但陳遠嘉並非女子,他本就樣貌生的面若芙蓉,倘若再跟著自己彈奏一些柔和的曲調,多半是會被他人誤解。
她可是奔著幫陳遠嘉拉紅線過來的,萬一拉錯了,這個紅線牽著的對方的人性別除了岔子,那她可能將來要被陳遠嘉給擠兌死了。
“便彈《將軍令》如何?”
說話的功夫,高長樂已經伸出了手在那古琴之上撥弄,音調漸漸響起。
齊文元不甘心的看著坐在古琴旁邊的神色嫻雅靜默的高長樂,從不知,那般明媚嬌豔如同海棠的人,竟也會有這般安靜的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
碎金一般的陽光就這樣透過鏤空雕花窗桕照耀在兩個人的身上,替兩人的身上鍍了一層金光,就好像……兩個人是那般的高不可攀,而這堂下的其他人永遠都難以匹及。
高長樂神情專注,腦海中卻是在回想著這調子如何。
前世她很久都忙於朝政,對付那些老狐狸,已經很久都沒有做過附庸風雅的事情了,便是今生回來,也是再沒有去觸碰,一時之間有些陌生。
但好在,有些東西本就是天生所會的,起初是有些生澀,隨著時間卻是會漸漸變得熟練,重新找到彈奏的感覺的。
這本是一首古箏的曲子,但卻並不局限於古箏,不同的樂器演奏出來有著不同的聽覺感受,古箏音調偏高,高昂清亮,而古琴則是要相對低沉,卻更顯沉穩大氣,韻味悠長。
將軍升帳時的威嚴莊周,出征之時的英姿颯爽,戰鬥時的激昂熱血若是用古琴彈奏出來怕是會更會效果更佳。
陳遠嘉並未回答高長樂的問題,而是緩緩的伸出手了手到了那古琴的琴弦之上。
平緩的音調漸漸響起,卻是在逐步加快,氣勢也隨之而來。
陳遠嘉的手很好看。
和他那妖孽的容貌一般,骨結分明,白皙修長,放在這樣一處琴弦上特別適合。
分明的音調響起,一股磅礴大氣的氣場迎面撲來,好像即便是沒有親臨戰場,卻也是能感受到戰場的激烈,作戰的士兵和將軍是那般的雄姿勃勃,威風凜凜。
嘶——
高長樂甚至能聽見底下那些看著的學子們的震驚的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如今陳遠嘉在高長樂的身邊,自然而然的就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緊接著便是一陣竊竊私語。
“我的天啊,從前怎麽不知道這陳家的三少爺竟然這般出眾。”
“是啊是啊,陳三少爺不只是長得這般俊秀,還是滿腹才華的,連琴技也是這般的好……”
“不知道陳三少爺可是有著婚約的。”
閨秀千金在一起,多半是討論哪家的少爺出眾,所看著的也無非是出身和才學樣貌,給自己尋覓一個擇良婿的好機會,從前陳遠嘉默默無聞,也便不被其他的閨秀所注意。
“你怎麽,瞧著人家長得好便要芳心暗許了嗎?”看著呂風華這般面色緋紅的模樣,魏黎卻是扁扁嘴,眼神中的目光有些輕蔑,“那樣的家世,便是你當真喜歡,恐怕你的父親祖父也不會同意吧。”
那個陳遠嘉的確是好的,可是他的身份卻是有些低。
且不說那個陳遠嘉不過是三房所出,能不能落到爵位在身上都不好說,便是當真落了,憑借著永寧侯府又是如何?還不是庸庸諾諾,如何能和盛寵的大將軍府相比?
魏黎眼界兒高。
可是雖然嘴上是這麽說的,心裡面看著和陳遠嘉坐在一起的高長樂,卻是有幾分酸楚的。
憑什麽高長樂就可以運氣這麽好,有著嘉元帝的寵幸還不夠,便是連隨隨便便坐坐都能遇到了一個這麽好的同桌,起初魏黎還在為自己坐在了前面而感到高興,可是這會兒魏黎卻是有些後悔了,為什麽當時自己沒有主動坐在後面。
既能給高長樂讓了位置,還能和陳遠嘉這樣優秀的人坐在一起。
魏黎恨恨的絞著帕子。
高長樂抿唇之余,便不再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到了其他人口中聽聞什麽,而陳遠嘉亦是神情專注,二人便這般似合作了多年的老友一般默契,更是配合的天衣無縫。
高長樂柔情似水,陳遠嘉氣吞山河。
就連一旁一直對高長樂不太看好的秦夫子,也是眸子不由得投過來讚許的目光,滿是震驚。
高長樂生母謝嫻音,那當年可是個名動燕京的主,不只是樣貌生的傾城絕色,便是一身的才學和本領,也是讓其他閨秀望塵莫及。
早些年謝嫻音的膝下只有高長樂這麽一個女兒,自然是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培養高長樂的身上,詩書禮樂更是從不缺的,只是後來謝嫻音過世之後,高長樂不願意為別人所教,拒絕了嘉元帝給單獨請的夫子,又落在曹淑影那麽個眼界兒淺的嬪妃手中,便自然而然的讓人忘記了高長樂的本事……
隻當她是個受到嘉元帝寵幸而驕縱卻毫無本領,又空有一番美貌的……公主!!
她的驕傲,是與生俱來的,是自己本身優秀,而並非旁人的盛寵。
高長嫣看著這樣神情凝重的高長樂甚至忘記了反應,就這般怔怔的坐在凳子上愣神,高長歡神色複雜,看著高長樂的眼神卻是陰沉著的,至於高長雪……
則是看著高長樂的眼神很是陌生。
至於余下的王公少爺們,卻是徹底的被高長樂的琴技所征服。
就連葉承東看著高長樂的眼神也是帶著憨態。
齊文元恨恨的攥著拳頭。
學堂內的琴音陣陣,學堂外面長廊中亦是可以聽得清楚。
李劭棱角分明的臉上表情深邃,身影卻是緩緩的在長廊下踱步,也不知道心裡面是在思考著什麽的,珠翠小心翼翼的瞥著李劭的動靜,隻覺得這樣的李總管是有些不大一樣的。
然而,沒多久,培原的身影便出現在國子寺中,並且憂心忡忡的快步到了李劭的面前。
“總管。”
培原恭敬的打了個千兒,“回總管的話,是宋總管差遣奴才過來的。”
“宮中有了異動,那黃芪和苦杏仁似乎並不是偶然間的出現在皇后娘娘的飲食藥膳當中,寧夫人查到了些許的事情,並且向著皇上提議,這事兒還是要大公主在場才更好說明的一些。”
那黃芪和苦杏仁的消息,本就是寧晚秋命人所放出去的。
現如今想要查到些什麽,也無非是寧晚秋想要借著高長樂的手去除掉宮中哪個礙眼的嬪妃罷了。
左右寧晚秋是慣會借刀殺人的。
她利用別人去達到自己的目的,從而撇清自己的事情也不是頭一次了。
李劭點了點頭,“知道了。”
“這便帶公主回去。”
“是。”
培原不再做聲,而李劭的身影也是緩緩到了學堂的門口。
甫一出現,倒是又叫學堂中的各位閨秀小聲錯愕一番,待看清楚了李劭身上的藏青色的飛魚服的時候,不由得有些神情懨懨的,原來……竟是個太監。
有些可惜了。
可是在座位上的高長歡,卻是看著李劭那般溫柔的神情注視著高長樂,格外有些刺眼,連帶著身體都跟著既能起來。
“四皇妹,你這是怎麽了?”
高長嫣感受到了高長歡的變化,疑惑的開口詢問。
要是從前,高長嫣可能不會去理會高長歡,但是現在不同了,高長歡如今受寵,也是要好生的籠絡著的。
“沒……沒什麽。 ”
高長歡尷尬的笑了笑,卻是收回了不甘心的眼神。
一曲將軍令,被陳遠嘉和高長樂配合的天衣無縫,甚至一曲落下,還有很多人尚且還沉浸在美妙的琴聲當中無法自拔,高長樂卻是瞥見了門口處站著的李劭的身影。
金緋色的陽光照在他那張棱角分明的清秀的臉上,身影也是格外的堅毅。
莫名的,讓坐在上首的高長樂唇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
陳遠嘉有些奇怪的眼神看著高長樂,桃花眼中的遲疑卻也僅僅是一瞬間。
一曲終了。
高長樂便豁然從座位上起身,她想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好了。
“長樂獻醜了,還請夫子不要笑話,有些事情怕是要長樂親自去處理一番,提前離開的過錯,待明日長樂再來好生的和夫子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