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翠歡喜的拿著步語塞過來的銀子回到了長樂殿,將曹淑影的反應一五一十的匯報給了李劭,而李劭則是進入寢殿通稟高長樂。
嘉元帝剛走。
高長樂卻並未急著命人將桌上的飯菜撤下,反倒是又命了朱鹮重新添了幾樣,見李劭緩緩入寢殿,便順勢招呼著著李劭到了跟前。
橘黃色的燭火明晃晃的照在李劭的身上,仿佛替李劭那棱角分明般俊逸的臉上鍍了一層金緋色,幾杯桃花酒下肚,高長樂美眸斜睨,迷迷蒙蒙,倒是讓她看起來沒有那麽高高在上,反倒是宛若鄰家妹妹一般和善溫婉。
她不太擅長喝酒,哪怕經歷過了那麽多場應酬附和,卻也還是學不會好酒量,前世的時候因為身子總是去突破極限的嘗試,倒也還好,稍稍有了些酒量,如今重生回到了幼年,高長樂一時之間忘記了她現在這身子從前可是滴酒不沾,喝了幾小杯便生出了醉意。
看著眼前緩緩靠近的身影,莫名的和記憶中熟悉的場景重疊。
“你來了。”
高長樂緋紅雙頰,眉目起波瀾,笑盈盈的看著眼前熟悉的身影,紅唇輕啟,聲音中卻是有些嗔怪的。
“是。”
“珠翠已經按照公主您的吩咐去朝陽殿回了話,曹淑妃心中並沒有起疑,並且還賞賜了珠翠不少的銀兩,怕是冊封過後,還需要耗費更多的銀錢才是,公主殿下的可是明日收網?”李劭如黑曜石般澄亮的黑眸閃著凜然的應銳之氣,清瘦的身姿格外挺拔堅毅。
曹淑妃是從貧苦身份爬上來的,曾經缺少什麽,如今便越發的喜歡什麽,又極其的好面子。
王福和珠翠之所以敢明目張膽的打長樂殿的東西,也多半是曹淑妃的受益。
想要在宮中站穩腳跟,除卻皇上的寵幸之外,更要緊的是真金白銀的賞賜下去,才能真正的收買人心,前世曹淑妃便拿著高長樂的銀子討好了宮中諸多重要身份的總管,宮女,有了極大的方便。
如今曹淑妃晉升了位分成了曹昭華,正是她春風得意的時候,怕也是會繼續找王福獅子大開口,明日收網,可以讓曹淑妃冊封不成,並且反被降了位分。
李劭回了高長樂的話,卻見高長樂遲遲沒有動靜,便又試探著的開口,“公主殿下?”
高長樂回過神兒來,努力的搖著頭,“才不呢,再等等。”
嘉元帝是個極其公正的人,他可以因為高長樂的緣故而去寵幸曹淑影,卻萬萬不會因為高長樂的喜好而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去責罰曹淑影,當年高長樂錯信了曹淑妃是真心為她好,被她縱的性格刁蠻,很是不討喜。
在宮中人緣差也便罷了,便是在京中貴婦千金少爺當中也是沒了聲譽,有些事情不是高長樂做的,可是卻因為她高傲的性格不願意去解釋而變成她做的,甚至差點失了清譽……
挑撥高長樂和嘉元帝反目成仇不說。
她的十一皇子登基之後,因為年幼,很大的程度都是聽曹淑妃指揮,將高長樂罰到了清涼殿服役不說,甚至連嘉元帝的過世……
高長樂也懷疑是曹淑妃一手在背後操縱的。
否則她一向健朗的父皇為何會英年早逝?
如今,只是讓曹淑妃丟了位分豈不是太便宜她?
命欠下的帳,要用命來還。
仇深似海,但不能著急,總是要等著時機成熟了,才會更過癮,更痛快。
而如今……
高長樂隻覺得莫名的失落,
其實曹淑妃怎樣她一點都不在乎,前世不管受了多少苦,忍了多少委屈,她後來攝政的時候都已經報過了,仇人重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無外乎是將前世的過程再做一次,讓她們再死一次罷了。 許是曾經登高問鼎過,便能看輕很多很多事情,年幼時期所在意的東西,到了她身份達到了巔峰的時候,便是變得那麽渺小不值得一提。
可有些事情便是重活一世高長樂也還是看不清楚。
“你恨本宮嗎?”
高長樂倏地起身,跌跌撞撞到了李劭的跟前,還未等李劭反應過來,便緊緊的抓著李劭深藍色太監袍衣領。
墨色的夜晚,星星點點的光芒透過鏤空雕花窗桕照在寢殿中,穿過淺粉色流蘇紗幔,高長樂眉眼間帶著笑意,兩彎眼眸似水流動一般,聲音執拗的要命,“你該是恨本宮的吧?!”
“公主殿下說笑了。”
李劭目光閃了閃,垂眸之間目光之中隱隱有些溫柔,雖不知高長樂為何會突然這般問道,但還是如實的回答,“不恨。”
“當真?”高長樂不肯罷休,拉著李劭的衣袖緩緩目光上移, 強迫他同自己的目光對視,倔強的搖著頭,“我不信。”
“怎麽可能不恨?”
要是不恨,為什麽處處和她作對,為什麽後來要帶人去逼她的宮,強迫她下嫁成為他的對食?
李劭說他不恨,說的時候眼神平靜,沒有半點波瀾,就好像是不相乾的人一般,在面無表情的說著和自己沒有半點關系的事情,高長樂不能接受,她不信李劭不恨。
她可是……
恨極了他。
“真的。”
李劭極其有耐心,他從不知道高長樂竟還有如此嬌嗔的模樣,面對她的不罷休卻沒有半點厭煩,“奴才沒有厭煩您的地方,是公主殿下將奴才調來了長樂殿,給了奴才體面和身份,奴才應當是感謝公主的。”
“怎麽可能會恨公主?”
高長樂這話問的莫名其妙。
兩人才剛剛相識不過幾天的日子,李劭沒有恨高長樂的地方。
可高長樂篤定的搖著頭,“不。”
“你該是恨本宮的。”
“若非本宮,你也不會受傷,也不會白白受罰,吃了好些苦頭,還差點……差點連命都沒有了。”
“公主,您醉了。”李劭聲音淡漠,背對著橘黃色的燭火而站,渾身散發著淡淡的冷漠氣息。
高長樂醉了。
若非醉了,怎麽可能說出這諸多不該說的話。
若非醉了,往常那雙靈動的眼神也不會迷離飄渺,似一潭深不可見的泉水,讓人看不見底。
若非醉了,也不會金釵搖動,卻依舊帶笑的想要拉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