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江冉似乎很感興趣,“你說的極有道理。”她看著芍藥,芍藥說了這麽多,看來祖母和程蘭心已經知道了父親的秘密,開始暗中籌謀了,江冉的眸子裡含著笑,看著芍藥像看著一步步掉進陷阱的獵物。只不過,從前做獵物的是她,如今變成了別人。
正說著卻是冉氏身邊的秦媽媽掀了簾子出來,“姑娘來了,大爺正和太太說話,快請進吧。”
芍藥隻得收了滿肚子沒說完的話。
江正堂十日裡有九日呆在藥堂,江冉每常聽到父親在家,都是歡天喜地,可是如今想起父親做過的那些事,心情十分複雜。
她微微的點了點頭,緩緩地邁了進去。
秦媽媽有些錯愕,暗謅,姑娘似乎長大了?
芍藥卻暗暗思慮,自己差不多也試探了幾次,姑娘從前極想退了徐家的婚事,為何今日這般反常。蘭姑娘讓自己說的話還沒說完,需得再尋機會才是。
江冉余光之下,自然知道芍藥在想什麽,隻做不見。
正堂之中,父母正在喝茶。
江冉目光落在那婦人冉氏身上。
冉氏面色淡白,有些削瘦,只是半歪著頭聽著江正堂說話。
看見江冉,唇角已經開始上揚,“冉冉,快過來,你爹爹知道我最近胃口不好,特地尋了這早春西瓜過來,我留著你過來一起吃。”只是這聲音也是有氣無力。
江冉眼眶微濕,前一世母親早早的離世,母親臨終之前始終對她放不下心。
那時候,她傷了心,又有喪母之痛,便頹廢下去。
她撲倒在冉氏懷裡,撒嬌。
那到了眼中的淚水終究還是沒有落下來。
她想起父親臨終之時,將多年行醫做下的筆錄和江氏針法的下冊交到她的手中,讓她想法子傳承下去,那時候的父親又愧又悔,一心惦念著的就是江家的醫術。
父親不是一個好父親,也不是一個好丈夫,可是為了江家也算是心力交瘁。
江冉握著沉甸甸的書冊,那時候她選擇了原諒。
可惜自父親去世,她便被軟禁在自己的院子裡,連踏出院門的機會也沒有,為了不讓書冊落入那人之手,她強行記在心底,然後毀了書冊。卻意外的發現扉頁的夾層裡記著不傳的秘法。
可是一直到死,也不曾找到機會傳頌出去,這文字和秘法便隨她一起離世,江家百年的心血終於失傳。
“都是大姑娘了,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抱著母親撒嬌,可是丫頭們讓你受氣。”冉氏笑著說,只是這聲音聽起來依舊是軟弱無力。
江冉抬起頭看著母親,她在腦中翻著醫書,母親的症狀是氣血兩虛,
最忌寒涼之物。
如今早春寒涼,父親卻送了這西瓜給母親。
她的心發沉,她原諒的是那個滿心愧悔的父親,而不是如今這個鬼迷心竅一步步害的江家覆滅的父親。
江冉抬起頭,“爹爹,娘親體弱,吃這西瓜好嗎?”一雙琥珀般的眸子注視著江正堂。
江正堂臉色有些不自然,輕輕的乾咳兩聲,對著冉氏說道,“你還是別吃了。”
冉氏卻嗔怪女兒,“胡鬧,你爹爹醫術這般好,”她看著丈夫,那一雙眼睛裡是掩飾不住的敬佩,“還用得著你在這裡問,再說,你爹爹說過,這青菜水果都是極好的東西,讓我多吃,對身體好。”
江冉暗道,母親一向最是信任父親,十幾年來一直如此,自己這會子還是別說了,
她擠出一個笑容,“其實,是我想吃,爹爹也是,這樣好的東西隻給娘親。” 冉氏一向愛女如命,此刻忙道,“既如此,便都給了你吧。”她喚了秦媽媽,“把這西瓜給姑娘搬過去。”
江冉看著江正堂,偏著頭問,“爹爹會不會舍不得。”
江正堂神色有些異樣,不過聲音卻寵溺無比,“給我的冉冉,怎麽會舍不得,”
江冉從前聽著這聲音隻覺得歡喜,如今聽在耳裡卻覺得惡心。
冉氏愛戀的看著女兒,“這是新作的衣服嗎,站起來我看看。”
江冉依言起身。
豆蔻少女,亭亭玉立。
冉氏眼中泛了淚光,“正堂,你看我們的女兒已經長大,如今是大姑娘了。”
女兒大了,就要嫁人了。冉氏歎道,“正堂,冉冉越來越大了,徐家?”
提起和徐家的這樁婚事,冉氏就忍不住長歎一聲,這已經成了她心底的一根刺。
江家和徐家的親事定了也有七八年了,那時的徐家老爺在朝中任正五品的給事中,江正堂為正五品的太醫院院使,頗受皇帝重用,兩家又是同鄉,門當戶對,便定下了這一樁婚事。
誰知,後來江正堂卷入宮廷之爭,雖留了一條性命,卻被革除職位,與徐家再不匹配。
徐家正要提出退婚之際,誰知徐家長公子犯了一場風寒,再也不能言語。
江正堂也去診斷過,藥也吃了不少,始終不能複聲。自此之後,退婚的事便誰也沒再提過。
可是誰都知曉。兩家心裡都是十分的膈應。
冉氏心底也是如鯁在喉,她這一生嫁的如意郎君,早些年生孩子的時候落下病根,始終不能替江家生下嫡子,再後來發生了那些事,江正堂便再也不能生下一男半女。
江冉便成了夫妻膝下的獨女,冉氏既覺得愧對丈夫,又恨不得將所有的愛都給女兒。捧在手心的女兒嫁的丈夫一生不能言語已經很難接受了,婆家還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想想都寢食難安。
“正堂,這門婚事?”冉氏眼巴巴的看著江正堂。
江正堂寬慰妻子,“放心吧,我心底有數。冉冉還小,等我尋得機會再做安排,如今我們畢竟還在廣陵,徐兄如今又被任命為廣陵太守,這個時候總不能得罪徐家。”江正堂這話說的含糊。
從前江冉和母親一般,隻當父親一門心思的為自己打算,現在的她只是笑笑不說話。
冉氏果然信以為真,十分欣慰的點了點頭。
江正堂笑的一派慈父的樣子,“冉冉,過幾日就是徐老夫人的壽辰,徐家如今搬回廣陵,此次徐老夫人壽辰雖不大操大辦,賓客定然不會少,你母親身子不好,到時候,你祖母帶你和你表姐一起去徐家做客,你年紀小,要聽你祖母和表姐的話。不可惹是生非。”
想起徐家老夫人的壽辰,江冉的笑容淡了幾分,所有的紛爭便是從這壽辰之日開始的,她笑著答道,“父親放心,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