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向你道歉。”胡非終於松開拳頭,轉過身來說道,“我承認,那時候年少輕狂,做過一些仗勢欺人的事情,現在想來,多有得罪的地方,還多望諒解。不過薑雨謠從來沒參與過那些事情,你有什麽怨氣衝我來,別衝著阿薑,行嗎?”
朱安寧坐直了身子,緩緩喝了一口酒,好笑道:“呦,很有擔當嗎,就是不知道,阿薑在不在意你這份擔當呢,據我所知,你們也不是什麽特殊關系吧?”
胡非冷冷地看著朱安寧,心想著當年的自己一定也是這副欠揍的模樣,他又握緊了拳頭,巴不得揍朱安寧一頓,也很想揍當年的自己一頓。
“你呢,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朱安寧放下酒杯,把玩著小拇指上的卡地亞戒指說道,“薑雨謠是你什麽人嗎?從來都不是。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是你,與阿薑無關,這點我非常清楚,用不著你提醒。再說了,像阿薑這麽美好的姑娘,世間獨此一朵,我怎麽會舍得對她下手呢?捧在手心裡還來不及呢!”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胡非聽出些別扭的味道來。
“那句話叫什麽來著?對了,和尚摸得我摸不得?不管你跟阿薑是什麽關系,現在我都要橫插一腳。我倒是想打聽打聽,阿薑是幾號的飛機,正巧我也打算出國深造呢,一個月的時間也夠安排了吧。”
胡非沒有答話,汗水從他握緊的拳頭裡滲了出來,長這麽大,胡大公子何曾受到過這樣赤裸裸的侮辱?當他的面放話說要追他眾所周知的心上人,這不是等同於要在眾人面前打他的臉麽?可此時此刻他又能怎樣呢?阿薑只是他的同窗,最多算是好友,沒有規定只允許他追求。
朱安寧瞧著胡非怒而不得發的模樣,滿意地站起身來,轉過身去望向窗外的球場,像領導視察一樣將雙手背在身後,感歎道:“時代不同了,像你們這些自以為是又傲慢自大的舊勢力,習慣了獨享資源,跟本就不懂什麽是危機意識什麽是與時俱進,早晚都是要被新勢力取代的!”
包廂外的球場上,下半場比賽激戰正酣,航天隊的隊員們依舊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繼續著上半場的瘋狂跑動,壓迫壓迫再壓迫,沒有人有一絲保留。而看台上的觀眾們也仍舊情緒高漲,戰鼓聲此起彼伏,高歌聲響徹全場,盡管雨勢越下越大,可大家都像沒事人一樣,與球員們一起任憑那風吹雨打。當比賽進行到七十多分鍾時,航天隊隊員被對手惡意犯規,血灑賽場,全場觀眾群情激憤,就像受傷的是自己一般。而當比賽進行到八十多分鍾,航天隊整整一場的拚命奔跑終於換來進球時,球場內的氛圍達到高潮,所有人迸發出歇斯底裡的歡呼聲,認識與不認識的擁抱著,相熟與不相熟的吼叫著,宣泄著壓抑許久的等待。陳諾突然有些感動,他身在其中,已是渾身濕透,聲音嘶啞,卻有著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興奮,只有老天爺知道此時的他是多麽想參與這一場戰鬥,哪怕為之付諸一切,對於一名球員而言,這輩子踢上這麽一場球,可以無憾了吧!踢球的意義,原來遠不止名利,還有身邊這些球迷的歡呼,還有那眾人仰望的冠軍獎杯!
最終,在全場觀眾貫穿始末的加油聲中,全場比賽以1:0的比分結束,雖然大雨已成瓢潑之勢,但觀眾們遲遲不願離開,航天隊全體隊員們走到場邊向觀眾致謝,觀眾們整齊劃一的高唱《歌唱祖國》,場邊的旗手們揮舞著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就像是打了一場大勝仗一樣。陳諾扯著公鴨嗓子意猶未盡,直到楚安歌屢次催促,他才不得不依依不舍地離場。 兩人走回停車場時,胡非早已一人坐在車裡,耷拉著腦袋雙手無精打采地放在方向盤上,情緒低落黯然神傷,這是一個他們從未見到過的胡非,有一種梟雄遲暮的落寞。待胡非也瞧見他們時,他立馬強顏歡笑,而這十分勉強的一笑更讓陳諾心生疑憂。
楚安歌並不急於向胡非問明情況,而是裝作若無其事地與他聊起了今天的比賽,哥們,今天的比賽踢得太精彩了,最後任波飛那個絕殺球,夠吹一輩子了!
陳諾對楚安歌的用意也心領神會,跟著附和球賽的事情,像是什麽也沒注意到一樣。胡非與他不同,他被打擊多了臉皮厚得跟長城似的,胡非這輩子除了阿薑那兒,似乎還沒受過什麽別的打擊。
三人盡量保持著輕松的聊天氛圍,回到拉瑪東亞一切照舊。
晚上,雨停,陳諾在場地上與克勞琛訓練任意球,克勞琛對他的要求不僅局限於將球打進球門,還要他提高球速,對於職業門將而言他現在的任意球即便個個直奔死角,那也是來得及撲救的。而胡非正站在二樓陽台上發呆,寒風吹得他直哆嗦,可他偏偏願意這麽哆嗦著。
楚安歌拿著一瓶預調酒走了過來,遞給胡非道:“怎麽,有心事啊?“
胡非輕輕歎了口氣:“沒。”
“別憋著了,你哪裡是藏得住情緒的人,別說我了,那小子都看出你下午不大對勁。”楚安歌說道。
胡非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這才說道:“我爸把球隊賣了。“
“嗯,早晚的事,航天集團這一年都不順,股價一路下跌,產業重組出售不必要的業務以求自保都是預料之中。”楚安歌說道,像是早就看穿了一切。
“你猜賣給誰了?”
“安寧集團。”楚安歌答道。
“你怎麽知道?”胡非有些驚訝。
“當下市場上,風頭正勁又需要對於品牌大力宣傳的,江蘇范圍內只有安寧集團。他們這些年不僅做成了電商,還進軍了房地產,都是站在風口上的行業,豬都能起飛,產業利潤不是一般企業能比的。”楚安歌道。
胡非聽得怔了一下,點點頭道:“平日裡隻當你是個書呆子,沒想到你懂這麽多。“
“大哥,不是我懂得多,這些都是常識,你的心思不在阿薑身上就在足球身上,當然不在意。”楚安歌說道。
“阿薑,”胡非苦笑了兩聲, 搖搖頭道,“你還記得朱安寧麽?就是那個初中放學老跟蹤阿薑回家,後來被我一頓打的那個小白臉。“
“今天他也在?”
“對,他也在,然後狠狠羞辱了我。”胡非道。
“也難怪,這小子正是春風得意吧,他家的產業發展得這麽順利,加上你們之前的過節,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羞辱你的。他不會對阿薑動了什麽邪念吧?”
胡非搖了搖頭,又歎一聲道:“他動不動邪念,我又有什麽辦法呢?他說的很對,我也不是阿薑什麽人,無權干涉。“
楚安歌聽胡非說出這樣的話,頗讓他覺著陌生,昔日的胡非是何等風光,要是聽說哪裡的小子糾纏上薑雨謠,必定是帶人一頓暴打,可眼下的胡非似乎已經沒了心氣。
“還是說說,以後你怎麽打算吧?”楚安歌轉移話題道,“這拉瑪東亞還能辦下去麽?”
“唉,”胡非一拍欄杆道,“球隊都保不住了,誰還有閑錢支持這點看不到產出的項目,該折舊折舊該止損止損吧。”
“那他呢?”楚安歌指了指陳諾問道。
“他?我想辦法送他進球隊梯隊吧,雖說球隊已經易主了,但看在我的面子上,總能開個後門吧,何況克帥對他評價不錯,沒道理連個梯隊都進不去啊。”
楚安歌也長歎一聲,半晌後說道:“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就此,在這個初春寒冷的夜晚,拉瑪東亞青訓營開張不到一年,便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而作為拉瑪東亞有且僅有的唯一青訓成果,陳諾正在場上毫不知情地奔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