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絕非善類,也不崇高,甚至時常無法擺脫小市民意識,愛佔便宜。說實在的,如果沒有王陽那檔子事,他絲毫不介意踢假球,也絕不會與周老板這樣的厲害角色對著乾,對於他這樣出身的小人物而言,不擇手段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則。然而,這兩天他滿腦子只有一件事——贖罪。
他將他的計劃說與胡不群聽,嚇得胡不群忙勸他:“兄弟,咱們都是凡夫俗子,王陽的事情也算是過去了,沒必要,沒必要懂嗎?惹了那周老板,別說繼續踢球了,你在南京城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南京城容不下我我就去北京,北京也容不下我大不了我去東京,這周老板再有能耐,還能一手遮天不成?!再說了,這樣的羞辱都要忍氣吞聲,那我還不如回家放羊算了!”陳諾自然是想過後果的,他倒也不怕那些人來弄他,大丈夫立於天地間,若是只需受點皮肉之苦便能救贖心裡的罪過,也算值了!唯一令他可惜的是他看似剛剛起步的足球道路又走到了頭,或許趙曉野不是危言聳聽,沒有關系,沒有背景,以他的年紀,寸步難行。
“何必呢?何苦呢?王陽對你而言也不過是個匆匆的過客,以前我也沒看出來你對她用情有多深啊,如今卻要冒這麽大的風險,你圖個什麽?”
“男人活這一輩子,總要有點擔當吧,金貴皇朝對我也算是有知遇之恩,王總和王陽父女倆待我也不薄,更何況王陽多少是因我而遭難,我若是不能為她做點什麽連你也會瞧不起我吧!”
胡不群愣了一下,思索片刻才說道:“你錯了,你不做什麽我不會瞧不起你,因為那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但如果你一定要這麽做,兄弟我以你為傲,仗義!”
陳諾點點頭,從胡不群的話裡他倒是聽出了一絲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味道。
“需要兄弟幫忙麽?要不要我跟王陽他們說一聲?”胡不群問道。
“那倒不必,萬一走漏了風聲就麻煩了,以後有機會再告訴她也不遲。”
“這倒也是,”胡不群點點頭道,“那我跟張龍一人說,到時候我們一同去觀戰,他恨那周老板恨得直咬牙,前些天辭了工作眼下也不知在哪廝混呢,讓他寬寬心。”
“行。”陳諾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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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職業聯賽,但野球場也有野球場的生存空間,像中超中甲這樣的職業聯賽匯聚了全國水平最好關系最硬的球員,但是畢竟高高在上遠離群眾基礎,而東南英豪隊坐擁半個玄武區的群眾資源,訓練比賽就在家門口,慢慢也就積攢了一些本地球迷。說到底天朝上國最不缺的就是人口,換到國外像霍芬海姆、沃爾夫斯堡這樣的球隊說到底也就是個廠隊或者村隊,當地的群眾基數還不見得比東南英豪隊多呢。
球隊接地氣,因此讚助商也十分接地氣,大多都是老百姓家門口的餐廳KTV等等,這些自然是養不活球隊的,剩余的窟窿就得由地下錢莊來填補。地下錢莊支持比賽也偶爾操縱比賽,當信奉小賭怡情的老百姓們一邊倒地重金押在了一場比賽上時,地下錢莊便有了操縱獲利的余地,畢竟老百姓們是無法知道別人押了多少的。
這樣的頂級業余聯賽已經辦到了第四年,越辦越紅火,關注度也越來越高,也是頭一回,城市賽的決賽不僅租下了正式的體育場,還賣起了球票,更有媒體記者來了一大幫,洋洋灑灑開始報道足球運動在群眾基礎中的蓬勃發展,
順帶歌功頌德市體育局一番。他們自然是想不到,這欣欣向榮的城市杯足球賽幕後最大的推手與體育局一毛錢關系沒有,明明是地下錢莊。 東南英豪隊決賽的對手是江寧東山老鵝隊,據傳聞老鵝隊為了這次決賽還另請了幾名外援,這令趙曉野十分欣喜,輸球的把握又大增幾成!東南英豪隊裡知道要故意輸球的除了陳諾也只有趙曉野的另一個心腹,球隊的老隊長,其他人等一概不知。其實踢假球並不那麽容易,也是一門學問——全隊得將尺度拿捏得恰到好處,本來爆冷的比賽就容易被觀眾質疑假球,如果一上來全隊故意丟球或者消極怠工,那傻子也看得出來是有人在幕後操縱的,那些輸了本錢的可有的鬧騰了,賭徒麽,有的身家性命他都敢押上,輸了便是真正意義上的赤條條了無牽掛了,這樣的亡命之徒就連周老板也不想招惹。所以,假球要踢得不那麽假,但最終達到理想的效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也是為什麽趙曉野隻讓隊裡兩人知道。
周老板對於這場比賽的要求是上半場丟兩球下半場丟一球,最終比分0:3即可,這樣他便可以操縱三個賭局——比分、勝平負與總進球數。對於一名前鋒而言,要踢這樣比分的假球實在是太容易了,只要在場上裝模作樣地遊蕩個九十分鍾,射門全都往門外踢,便大功告成,所以趙曉野一點也不擔心陳諾會因為頭一回打假球而弄出什麽么蛾子來,何況周老板也答應了,只要配合便能介紹他接觸職業圈子,誰會拿自己的前途當兒戲呢?
在踏進球場的片刻, 陳諾也在想這個問題,誰會拿自己的前途當兒戲呢?必然少有。可又有誰會拿別人的前途當成是一件對自己而言極其重要的事情呢?也必然少有。然而,那些日子裡,王陽沒日沒夜地幫他聯系球隊,拚命找關系想送他去職業隊試訓,那些努力王陽從沒與他提起過而他卻都看在眼裡。他了解王陽的性格,這丫頭一定是想著大功告成後再在他面前好好嘚瑟一番。只可惜她最終還是沒來得及,便匆匆離開了,眼下,是該輪到他做點什麽了。
寒冬臘月,年裡的最後一場比賽。正式的場地,正式的裁判,正式的比賽形式,一切就像職業足球一般,場邊坐滿了黑壓壓一大片觀眾,盡管天寒地凍,依舊熱情不減,張龍與胡不群應該就在人群之中,只可惜那個手托著腦袋發呆的身影已然不在。
開賽前,雙方隊長挑邊後,雙方隊員相互握手致意。在東山老鵝隊的陣中,陳諾驚奇地發現兩個熟悉的身影——金晟與劉一琉。原來,老鵝隊對於陳諾這些天來積攢的名氣早有耳聞,為了增加獲勝的把握,特意從職業梯隊裡借來了這一對中後衛,專盯陳諾。
這兩人自然也認出了陳諾,驚訝中帶著一點熟悉的蔑視,劉一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呦,我當時誰呢,原來是你啊,在野球場高就呢!”
劉一琉的聲音又尖又細,讓陳諾想起古代宮裡那些娘娘的身邊人。他也懶得計較,本來嘛,人家說的也沒錯,今天他要是把周老板的賭本給賠光了,他下半輩子能在野球場高就就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