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點,酒桌散席,姑娘們要麽陪周老板回家,要麽只能各回各家,胡不群將所有喝醉的姑娘送上出租車,這才放心回去取車。
實際上,姑娘們大多住在附近不遠,因為姑娘們大多有熟客包養,就算沒人替她們付房租,她們自身的收入也不是胡不群這樣的雜役能比的。而胡不群為了削減開支,住所只能選在偏遠郊區,當然,若不是在偏遠郊區,今日陳諾怕是只能等120來救他了,或者更糟糕的情形,等來的是110。
胡不群的哈雷隻中看不中用,下午來時陳諾已經領教到了,晚上回去的路上更加不爭氣——江寧寬闊的大馬路上除了一盞盞孤獨的路燈連個鬼影都看不到,只有胡不群載著陳諾緩慢前行,也不知過了多久二人才到家,衝洗一番倒頭便睡。
第二日,按照計劃,胡不群帶陳諾去面見大哥。大哥有著一個非常大哥的名字,叫張龍。
張龍聽了胡不群的意思,上下打量陳諾一番,說道:“長得還行,收拾收拾,留下來當個少爺不錯。”
嚇得胡不群連忙擺手道:“我這老鄉是個老實人,又沒怎麽見過世面,怕是不會討客人歡心。”
“哦,老實人?要的就是老實人。”張龍一拍大腿,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現在的那些個有錢女人,還真就好這口,長相不錯,身材可以,老實巴交,沒見過世面,都符合!挺好挺好!”
陳諾皺了皺眉頭,也不知這大哥是在誇他還是在罵他,只是全身上下被一個男人看來看去多少不自在,何況他還沒淪落到要賣身求榮的份上。胡不群自然也深知這一點,他本是出於好心想幫發小找一個糊口的飯碗,這要不小心變成介紹MY,再傳回村子裡,他就是混到春風得意也沒臉回去了,可看大哥的臉色他哪裡敢頂撞,正著急組織語言,卻聽得陳諾開口了。
“大哥,您這麽重用我,目前來講我擔當不起啊,您想,我這是頭一回進城,你們的生意、規矩我都不了解,而且我又是個直腸子,也不會說話,初來乍到,萬一無心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壞了大哥的生意,那可就不好了,您看啊,倒不如讓我先從小工做起,慢慢對這一行當有了了解,學會察言觀色後,再按大哥的意思去做也不遲。”
張龍聽後冷冷一笑,能在這一行混出點眉目的人可都是人精,陳諾話裡的意思他當然聽得明白,不過是托詞罷了,等過些日子誰知道這小子還在不在了。他不緊不慢地點上一根煙放在嘴裡,緩緩吐了一口煙圈才說道:“既然讓你做什麽你不願意,那麽你會做什麽呢?”
“大哥,我這發小吃苦耐勞人又老實,你讓他做什麽都行,端茶倒水,前台站崗,都行。”胡不群忙說道。
“可這些活咱這兒也不缺人啊。”張龍顯得有些不耐煩,微皺著眉頭說道,“會所是要盈利的,不是搞慈善的,今天你領一個老鄉來要我給他口飯吃,明天他又領一個老鄉來要我給口飯吃,這像話嗎?端茶倒水,前台站崗,這種活真要缺人早就招了,還要等到你推薦?”
“是是是......”胡不群只能連連點頭附和。
“就這樣吧,不要怪大哥我狠心,咱也是為了會所的經營,要怪也只能怪你這發小心高氣傲,又沒有一技之長。”
張龍說完正要起身,胡不群靈機一動道:“大哥,他還真有一技之長!他以前是教書的!咱最近不是正在招那什麽嗎?”
“嗯?他是老師?”張龍又重新把目光挪回陳諾身上,
猶疑地打量著。 “對對對,他就是老師!”胡不群忙肯定地說道。
陳諾一臉困惑地望著二人,這兒不是青樓麽?什麽時候青樓也這麽尊師重道了?
“有教師資格證嗎?”張龍問道,怎麽看眼前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年也不像是老師啊。
胡不群忙朝陳諾擠眉弄眼,他本想著要陳諾先應下來這活,至於資格證這種東西,街頭巷尾隨便找個辦證的電話不就搞定了!他沒想到的是,陳諾所任教的雖然是村上那所不入流的學校,可他還真有教師資格證這玩意兒——年初縣裡教育局接上頭紅頭文件規定,嚴抓師資質量,要求轄區內所有學校任教的老師都要有教師資格證才能上崗,可像陳頭村這麽窮困的地方能有教師就不錯了,誰正兒八經拿到資格證了還願意留在那裡吃土?這是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無奈上頭不知下頭的疾苦,縣教育局隻好想方設法偷偷幫陳諾‘做’了一張資格證出來。可不管是不是假戲真做,教師資格證上確確實實印著陳諾的名字,他也能挺直腰杆理直氣壯地回應張龍:“我有資格證。”
“哦——”張龍點點頭,眉頭舒展開來,大手一揮道,“那就留下吧!明天帶著你的教師資格證去財會那邊簽合同!”
這就完事了?陳諾與胡不群面面相覷,本以為沒希望了,誰知一張證書便峰回路轉,難怪滿大街的考證補習班,可見文憑真是個好東西,哪怕到了青樓也能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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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求職簽合同,總要先弄明白去應聘的單位是做什麽的、自己能做什麽以及自己去應聘的單位裡要做什麽這三件最基本的事情,陳諾來金貴皇朝兩天了,再淳樸也看得出這就是一披著羊皮的青樓,他也很清楚自己那點能耐能做些什麽,不過他委實不明白這青樓花錢請他到底是要他做什麽。只是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一切目的以能先留下來再從長計議。
第二日,接待他簽合同的可不只是會所的財會,還有會所的獨資老板王總,這叫陳諾受寵若驚。
王總身材乾瘦,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吃過不少苦頭的,再細看右臉頰邊有一道細細長長的刀疤,可見資深社會人士。不過王總待人接物總是笑容可掬,流氓做到頭了也就變得紳士了。
在把玩一番陳諾的教師資格證又反覆對比了幾次照片與陳諾本人之後,王總終於放下心來,將合同丟給陳諾,陳諾掃了一眼,乖乖,四千一個月試用三個月,之後每月六千,每天上班時間下午四點到晚上十點,工作內容叫培訓兼內部管理,職務名稱更是響亮——內政經理。得,這下好了,陳老師進了城,搖身一變成經理了,在絕大多數同齡人仍在埋頭苦讀的年紀裡,陳諾的職業生涯已經豐富起來。
對陳諾來說,這是一份不可抗拒的合同,盡管與會所這樣的爭議場所沾邊,但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還是陳諾這樣沒見過世面的窮鬼。簽完合同,陳諾突然有了一種人生豁然開朗的爽快,接著便開始飄飄然,暴發戶也不過如此吧!
“歡迎你的加入,陳諾!二十一世紀,什麽最重要?人才!我司就缺你這樣的青年才俊!”王總笑呵呵地向陳諾表示歡迎。
陳諾在陳頭村那會兒都沒覺得過自個兒是人才,這回進了城反而被當成人才了,頓感殊榮,對於王總的好感也油然而生。
“陳老師,你初來乍到,又是讀書人,我知道你們讀書人大多心高氣傲,尤其是你這個年紀,但你可不要小瞧我們這個行業,我們可是社會的晴雨表,商界的潤滑劑,要說歷史,我們這個行業可比別的許多行業都要悠久的多。”王總顯然有乾一行愛一行的覺悟,與陳諾說的頭頭是道,“只是近來,隨著社會的發展,任何行業都要面臨產業升級,來適應社會新的需要,總是原地踏步停滯不前的,那注定要被淘汰。”
陳諾邊聽邊點頭,被王總這麽一描述他還真覺得會所是個挺有學問的地方。
“不瞞你說,我大字不識幾個,從小輟學混社會,後來逐漸積累資本,靠著一膀子力氣,便有了這家金貴皇朝,我們會所也是南京的老牌會所了,混這個圈子的沒有人不知道金貴皇朝的名號,以前一直經營的不錯,可前陣子營業額開始下滑,我是老板我當然急啊,雇人做廣告搞推廣,收效微乎其微。後來有高人指點,說現在行情變了,客人們的需求也變了,那個叫什麽馬什麽洛需求理論來著,你是讀書人肯定比我懂,說白了,以前大家都窮,有個姑娘陪你唱唱歌喝喝酒就滿足了,現在大家都富了,文化程度也高了,對於姑娘的素質也有要求了,你一開口跟人說能喝多少人保準隻覺得你俗要離你遠遠的,要是你能談古論今,能說說時事政要,保準讓那些來找樂子的有錢人刮目相看,乖乖把錢掏出來。所以現在有錢人都喜歡去找大學生呢,不就是這個道理麽!”
王總一席話竟然讓陳諾聽出了幾分感動,這年頭市場經濟真是厲害,硬生生把大字不識幾個的社會人士逼得去學習馬斯洛需求理論了。
“所以呢,我們聘請你,就是想要你給姑娘們培訓培訓,傳授點知識,也不要求多深入,重在涉獵廣泛,講到什麽都能聊上幾句就好了。比如天文地理天南海北文學歷史等等,英文最好也要來幾句,還有日語,對,聽說現在富二代都喜歡日本人那一套......”
陳諾聽著王總滔滔不絕,倒吸一口涼氣,暗想,媽的,這麽多東西要我教她們,誰來先教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