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給陳諾留下了有生以來最美好的記憶,他們一塊兒乘公交車,一塊兒買火車票,一塊兒辦了酒店入住,雖然沒有一塊兒進房間,但好歹一塊兒吃了飯,雖然吃飯時狀況百出,他既不會用刀叉又不知該如何對付那一整塊比他臉還要大的大肘子,還得靠阿薑幫他切成小塊放在他盤裡,但珍饈美味、絕代佳人,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一頓飯,比小時候過年吃紅燒肉還要高興。作為音樂名城,萊比錫的街頭巷尾隨處可見帶著樂器隨心演奏的流浪藝人,當小提琴手們圍在他們的桌邊拉起一首悠揚的《我心永恆》時,陳諾已喝得微醺,心想著這輩子想要的生活莫過如此了吧,而坐在對面的薑雨謠正閉著眼睛靜靜聆聽,美得不可方物。
時間啊時間,要是能在這一晚停住,該多美好!陳諾躺在酒店的床上,呆呆望著窗外的萊比錫火車站,回憶著阿薑剛剛的一顰一簇,像是要把每個片段都要品位幾遍然後牢牢藏在記憶裡,舍不得忘掉一點點細節。畢竟,下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誰也不好說了。或者,還會有下一次見面麽?
第二天一大早,陳諾收拾好行囊,獨自上路,他的征程才剛剛開始。
事實證明,薑雨謠昨晚的擔心完全沒錯,當陳諾拖著行李拿著車票衝進火車站找檢票口時,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檢票的,支支吾吾問了一圈才知道,原來歐洲火車就沒有檢票口這一說,隨到隨上車。如此,類似的烏龍事件頻出,他從陳頭村去趟南京城都能手忙腳亂,獨自闖蕩歐洲自然費勁,不一樣的習慣不一樣的設施不一樣的規則加上半懂不懂的語言,不過,好在他臉皮厚,外國友人也足夠幫忙。
下了火車又轉公交,不得不說歐洲的交通費用實在是貴,把歐元當人民幣使,陳諾用起人民幣來已經夠心疼了,這裡坐趟公交動輒就是幾歐,算一算夠在國內下頓館子了。可無奈,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該花還得花。
到了薩爾茨堡紅牛競技場前,陳諾被工作人員攔了下來,大叔衝他嘰裡咕嚕一頓比畫,意思是參觀要買票,他又嘰裡咕嚕一頓比畫,意思是他不是來參觀的,大叔耐心地繼續嘰裡咕嚕一頓比畫,問他來做什麽的,他再嘰裡咕嚕一頓比畫,說是來踢球的。大叔懷疑自己的耳朵,中國人出現在這裡,要麽是來旅遊的要麽是去附近打折村買奢侈品的,怎麽會是來踢球的呢。再說了,就算是來踢球的,起碼也有個經紀人陪同啊,自個兒拎著行李獨自前來報道的還真是頭一回見。兩人在那裡乾瞪眼,陳諾也只有著急的份,如果說剛到南京時的陌生會讓他有些擔憂,那麽此刻他算是明白了什麽叫異國他鄉舉目無親,這不僅是無親了,連個能聽懂話的都尋不見。
就在這時,一個好聽的聲音用英文問道:“我能幫你麽?”
陳諾像看到了救星一樣循聲望去,見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姑娘,與他一般高,身形消瘦,臉上還有一些雀斑,看樣子年紀也大他不了幾歲。
於是,陳諾用蹩腳的英文向她求助,不料姑娘的英文好的就跟英文老師似的,很快便弄明白了陳諾的意思,又用德文與大叔交涉一番,大叔在打了幾通電話後,終於確認了陳諾是來踢球的而不是來旅遊的,不好意思地衝他笑了笑示意放行。
“坐我車去吧,青訓基地不在競技場裡,還有段路要走呢,你也不認識。”姑娘建議道。
“謝謝,謝謝。”陳諾忙答謝。
姑娘開的是一輛老舊的高爾夫,
看上去飽經滄桑。 “你好,我叫安娜。”女孩笑著衝他說道。
“你好,我叫Chen。”陳諾也禮貌地笑著答道,盡量不顯得拘束。
來前楚安歌已經給他打過預防針了,奧地利人比較熱情,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他若是表現得過於靦腆反而會讓人不自在。
“我是這兒U18梯隊的德文老師,如果你能進入梯隊,或許我也會成為你的老師呢。”安娜說道。
“哦,怪不得你英文那麽好!”陳諾說了句自己也覺得邏輯狗屁不通的話,德文老師與英文好有什麽必然聯系嗎?
安娜倒也不介意,笑呵呵地與他聊天:“你要見的是球隊的青訓教練馬爾科羅斯,他也剛上任不久。這兩年紅牛隊網羅了不少青年才俊,大家猜測球隊高層已經不滿足於奧地利超級聯賽的冠軍了,在歐戰賽場上也想有所建樹。”
“薩爾茨堡紅牛在歐洲算強隊嗎?”此話一問出口陳諾自己都要鄙視自己了,雖說他來的匆忙沒來得及仔細做功課,可這麽問問題就好比相親時開口問對方你叫什麽一樣,顯得太草率了。
不過安娜還是樂呵呵地告訴他:“紅牛在奧地利聯賽常年稱霸,但是到了歐洲賽場上就老是被欺負了,常常小組賽都沒法出線,不過這也正常,奧地利的足球市場畢竟太小,紅牛集團對我們的投資重點都放在青訓上,聽說紅牛在萊比錫也投資了一支球隊,正在想辦法衝德甲呢,或許那兒才是未來紅牛的重點。”
陳諾聽到萊比錫的名字就跟聽到了娘家一樣,一下子來了精神:“我能去那兒踢球麽?”
安娜似乎已經習慣了陳諾說話不過腦子, 指了指車窗外的建築說道:“那你得在這兒脫穎而出了。紅牛給了我們充足的資金發展青訓,這兒人稱天才集中營,所謂天才便是有來自全世界各地的足球天才,而集中營則說的是嚴苛的訓練模式與淘汰機制。”
她話音剛落,車在一幢長長的二層建築前停下,陳諾背著包拖著箱子,在安娜的指引下來到了馬爾科羅斯的辦公室。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是他第三次試訓梯隊了吧,前兩次都以失敗告終,這一回要是失敗,恐怕就真沒有退路了。
以教練的職位來說羅斯絕對算得上是年輕人,他離開德甲賽場也不算久遠,身材依舊健碩,著一身牛仔褲黑色針織衫,看起來十分幹練,瞧見陳諾大包小包地挪進來,趕忙起身接過陳諾的行李箱放於一旁,衝陳諾友好地伸出手來。
不知為何,當握完手後,陳諾便對這兒有了一種強烈的歸屬感。
“坐。”羅斯的英文也不錯,雖然摻雜著一點點德語的味道。
陳諾乖乖坐下,助手給他倒了一杯飲用水。
“客套話我就不多說了,我們開門見山吧,小夥子。我的老師克勞琛素來是個嚴謹的人,能從他口裡得到誇讚並不容易,說來慚愧,我給他當過兩年助教,他幾乎沒有誇讚過我。但是,他在郵件裡對你用了‘難以置信’與‘曠世天才’這兩個詞語,這令我感到震驚。好吧,你可以立刻將你的天賦展示給我看麽,我承認我早就迫不及待了。當然,你若是覺得旅途疲憊,休息兩天也沒有問題,我們這裡隨時歡迎天才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