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得都如此突然,又似乎順理成章,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陳諾依舊每日照常訓練,而楚安歌與胡非則包辦了他的簽證、行李、機票等所有準備工作。
有時想來他會覺著不可思議,胡非多麽驕傲一富二代啊,竟然每天像個私人助理一樣為他鞍前馬後,他這是何德何能?
實際上,要是換作以前的那個胡非,陳諾自然是沒這個福分的,那時候能讓胡非心甘情願放下身段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女神薑雨謠,另一個是他的男神梅西。只不過,男孩總是會成長的,尤其在挫折之中,對於現在的胡非而言,陳諾並不代表任何金錢上的利益,卻像是他生活中的一個盼頭,猶如種下了奇花異草,心甘情願地精心栽培,期待著來年開出稀世的花,結出珍世的果,他期待著陳諾能夠為他證明,證明他的眼光沒有錯,證明他這些日子來的苦心沒有白費。
按照胡非的原定計劃,他與薑雨謠的出國時間大體一致,薑雨謠去德國修習音樂,他便去德國研習體育,雖說一個在萊比錫一個在科隆,可是德國一共就那麽點大,開車很快的嘛。再說,文體素來不分家,夫妻倆能文能武,將來的下一代才能多才多藝啊!——可惜的是,他連下一代的事情都考慮好了,卻沒料到家裡突生變故。父親這一個月的愁眉不展讓他狠下心來,放棄了科隆體育大學的offer,轉而攻讀商科,只是重新申請學校總歸需要時間,他也就正巧錯過了與薑雨謠雙宿雙飛的機會。這其實也沒什麽,他都追了薑雨謠這麽些年了,早倆月晚倆月也不在乎,可要命的是朱安寧那家夥竟然也買了與薑雨謠同一班飛機,這叫他百爪撓心,他一刻也不想看到朱安寧那副嘴臉出現在薑雨謠身旁,於是他乾脆給陳諾也訂了同一班的飛機票,要陳諾去‘盯著點’,美其名曰‘幫薑雨謠找了個拎行李的’。
一開始陳諾並不明白為什麽去奧地利他得先飛德國,直到出發那日,瞧見總是尾隨在薑雨謠左右的朱安寧,他才恍然大悟,胡非的意思是讓他搞破壞。
如果說薑雨謠對胡非的情感是不排除發展成愛情可能的友情,那麽她對於朱安寧則是徹底無感,本來嘛從小到大追過她的人千千萬,像朱安寧這樣跟蹤過她回家的她數都數不過來,只是這兩年安寧集團的崛起如雨後春筍一般,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多少還是得給人一些面子。好在陳諾總是適時地出線夾在二人之間,也一定程度地減少了朱安寧沒有頭緒沒有緣由的搭訕。
PVG的T2航站樓,出發層,朱家來了一群西裝革履的人物,像是進行一種儀式一般恭送朱安寧離境。薑雨謠則果斷拒絕了爸媽的送機,她知道那樣子必然會淚灑機場,指不定一家人抱頭痛哭,弄得跟一去不返發似的,因此來送她的只有胡非周延他們幾個最要好的朋友。而陳諾本以為沒人會來送他,最多也就是與胡非和楚安歌說句拜拜,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胡非的悄悄安排下,胡不群帶著奶奶一道來了,克勞琛來了,顏青與王陽也來了。
時隔大半年,再次見到奶奶,奶奶似乎又老了許多,皺紋在她那黃褐色的面龐上肆意蔓延,就像是橘皮一般,那滿頭銀發更顯得格外滄桑。奶奶這是頭一次來大城市,在胡不群的攙扶下蹣跚著走在地板擦得發亮的機場裡,此刻的她對於她常年排斥的大城市又會有著怎樣的一種心境呢?十七年前她的兒子來了大城市就再沒回去過,十七年後她的孫子來了大城市又要遠走異國他鄉。
望著奶奶蒼老的模樣,陳諾突然有了一種忠孝難以兩全的無力感,這一走又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奶奶的身子骨早已是積勞成疾,余生能與奶奶相見的次數怕是數都數的過來了吧。
奶奶卻是故作輕松,一邊拍著孫子的肩膀,一邊叮囑著:“到了那邊保重身體,比什麽都重要,想家了就回來,奶奶在家裡等你。”
幾乎是與送陳諾去南京時一模一樣的話語。
陳諾點點頭道:“奶奶,放心,等孫子賺到了錢,就接你去大城市生活!”
奶奶搖搖頭道:“去什麽大城市啊,奶奶老了,無所謂那些東西了,只要你過得開心,比什麽都強。”
陳諾霎時紅了眼眶,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愛你的人永遠都會等你,這份等待最是珍貴。
“好了,你小子,可以啊,都能出國了,還是歐洲!”胡不群拍著陳諾的肩膀說道, “咱們陳頭村第一個走出中國走向世界的就你了吧!”
陳諾靦腆地笑了笑道:“兄弟,幫我照顧好奶奶!”
“放心!”胡不群拍著胸脯說道,“咱們陳頭村好不容易出了你這麽一個有出息的娃,兄弟我巴結還來不及呢。倒是你,出去了以後好好踢球,要對得起你這身天賦,別再像在這裡一樣惹一身桃花債,我聽說洋妞可不好對付。”
陳諾略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
許久不見的顏青已經留了一頭長發,她特意化了淡淡的妝,他們相視一笑,就像是多年老友重聚,一個熱情的擁抱,不管彼此過得好與不好,也不管彼此將來會去向哪裡,至少他們都還記得,曾經有那麽一刻他們的靈魂在一起互相依偎互相慰藉,這是屬於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秘密。
而再次見到王陽,陳諾也不知該如何描述內心的複雜情緒。王陽看起來已經好了許多,臉上的傷痕也早已不見,只是她笑起來時,那笑容不再像以前那般天真爛漫,而是多少還有些慘白。
她抱了抱他,在他的臉頰旁留下了輕輕的一吻。“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她說道。
機場是一個奇妙的地方,每天上演著一次次別離,一次次相聚,別離意味著與過去一段時間的告別,而相聚則意味著將開始一段時間的新生活。陳諾背上行囊,往安檢走去,他回頭望了一眼那些前來為他送行的人們,兀自神傷,這些人陪伴他走過了人生前十七個年頭,而今日一別,或許還能相見,或許再也不見,江湖路遠,從此有緣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