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郅大人,您是鐵鼻,聞得了世間汙穢,我等可比不得,要進去,您一個人進去算了,我們早在發現屍體時,就勘察過了,就不進去了。”
三人連口推辭。
“爾等皆為獄事官吏,怎可不隨本吏一同觀看,這十雙眼睛總比一雙眼睛看到的多吧。”
郅正回頭斜視道。
“大人,你說的對,可某(我)肚子疼痛難忍要遺矢(拉屎),告辭!告辭!”
門下賊曹章散面作難受之態,手捂小腹,急著往茅坑跑。
“哎呀,郅大人,小吏忽然想起家中有事,這就告辭了。”
“我家也有事,也先走了。”
門下掾史金時、門下議事王素相互看了一眼,眼睛一轉,謊話張口就來。
“罷了,你們啊,寧可去茅坑聞屎臭,也不陪我,那本吏今日就露上一手,看本官可曾吹噓。”
郅正輕舒長臂攔住三人去路,三吏疑惑地看向了郅正。
“仵作,你速去準備三大塊薑片,醋、蔥、椒、鹽、臘梅、蒿葉、皂角若乾,沉澱老酒一壇,火盆一個,手套四雙,還有報案人也叫來。”
“大人,你要這些東西作甚?這可沒到飯點呢。”
仵作老頭撓頭不解。
“等會你們就知道了。”
仵作老頭看了一眼郅正,退出準備郅正所交代的東西去了。
“郅大人,您還是放我們走吧,說真的,我們信不過你,我章散性子直,有話就說,郅大人是讀過些書,可對於緝捕盜賊、勘驗屍體卻是外行,我們久歷此事,經驗豐富,我們從屍體上都查驗不出來啥,您又是做哪門子妖呢?
不如放過自己,也放過我們,饒了我們算了,你在這裡查,我們呢帶人去外面查,如此不好?
你若想要親手烹飪請我等吃飯喝酒那也不用在此處啊!”
門下賊曹章散求道。
“此間(此處)屍臭難聞,若郅大人想展示夥廚高藝,可到後堂夥房。”
門下掾史金時、門下議事王素也勸道。
“哈哈哈哈!爾等說笑了,在此等候,不要多問,拭目以待!”
郅正死死攔住三人去路,摟住其中二人,怎麽都不讓走,臉上卻是笑意盈盈。
“原來這三人以為我要給他們做飯,請他們喝酒,笑煞我也。”
郅正的輕視和嘲笑沒有表現出來,畢竟法醫驗屍是一代又一代的古人研究總結,將經驗一步一步發展成為一門學問,他不能站在古人的功勞簿上嘲笑古人,這是對古代先賢的極大不尊重。
閑來無事,四人聊著有的沒的的,正說話間,仵作老頭將郅正交代的東西全部帶至跟前。
“郅大人,你要的東西都在這裡了。”
仵作老頭一邊擦著額頭的汗水一邊請示。
“恩,不錯,都在這裡。”
郅正看向了那一大壇沉澱老酒,隻擔心酒精度數不夠,畢竟酒精度數最高的蒸餾酒出現在元朝,害怕起不到作用。
“我說郅正大人,您這是打的什麽主意?大熱天的,還弄來一個火盆。”
門下賊曹章散抱怨道。
“打開酒壇,本吏要看看。”
仵作老頭揭開酒壇封泥,一股清冽的米酒香撲鼻而來,眾人聞得,頓感神清氣爽。
“好酒啊,某(我)酷熱難忍,正好喝它幾口。”
門下賊曹章散雖長的其貌不揚,獐頭鼠目,但也是軍隊出身,立有稍許戰功,
要不然不會給他門下賊曹的差事,軍人嘛,對酒可謂是癡迷,章散一看到一聞到那壇老酒,眼疾手快,端起就要喝,攔都攔不住。 “章吏且慢,此酒並非讓我們狂飲去熱,而是祛除屍臭用的。”
郅正一言,章散險些吐了出來,趕緊將酒壇放下,如其他三人一樣不可思議地看向了郅正。
“酒也能祛屍臭?”
章散的一對鬥雞小眼巴眨巴眨地看著猶如世外高人一般的郅正。
“不能說完全祛除,但能消去大半。”
郅正自信道。
“郅大人,不是我說啊,老兒我驗屍數十年,從未聽說過酒能祛屍臭的,郅大人第一天當官,千萬謹慎,這屍體雖然發臭,但仍是證據,若是聽了什麽旁門左道的法子,不但不能祛除屍臭,反而令屍體加速腐壞,依大漢律,損毀物證,輕則罷官免職,勞役三月,重則罰沒家產,充軍朔方,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別第一天當官,第二天就罷職了。”
仵作老頭並非出於好心,而是在這個時代,他可是作為驗屍的權威,在這方面,沒有人可以挑戰他,而郅正所說,正是他的知識盲區,更是一種恐懼,視如洪水猛獸,就如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一樣,再者古代對待死人的屍體格外尊重,像郅正這種往上潑酒的行為那就是對死者極大的侮辱,再看看那些薑片啊啥的,就根據郅正此番話,只要舉報,依大漢律,便能將郅正治罪。
“是啊,多好的酒,糟踐了多可惜。”
門下賊曹章散不舍地放下那壇老酒,舔了舔嘴巴,咽了咽口水。
門下掾史金時、門下議事王素並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記下了郅正所言。
“本吏自有主張,依我所言,速速去辦。”
郅正豎眉握劍命令道。
“是……”
仵作老頭無奈,自己已經勸諫過,郅正一意孤行,他一個小小的不入流的小吏也只能依令而行,拿出杓子,先將那壇老酒漂浮在上面的雜質舀去,再抱著老酒就去停屍房。
“新鮮!當真新鮮!郅大人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不是我等心胸狹隘,你若因此破壞了物證-屍體,我等這就去向縣令陳大人告狀,以證我等清白。”
門下賊曹章散快速地轉著對眼,心中打著自己的算盤。
“哼!就算我不以老酒祛除屍臭,時近半月,這屍體估計早已腐壞,用不用老酒,又有何乾!”郅正極力反駁。
“話說回來,也是啊……”
門下賊曹章散話音未落,附近花香鑽入鼻息,停屍房三丈內,竟然沒有一絲的屍臭,尤其是在停屍房附近纏留的蒼蠅,飛向了別處。
章散、王素、金時三人目光齊齊看向了風輕雲淡、見慣不慣的郅正,視若鬼神,疑為巫師,定為邪祟,心中大駭:此人年紀輕輕,如何懂得這老仵作都不曾聽過見過的祛除屍臭之法?
“神了!神了!”
仵作老頭驚呼奔走而出,一改之前輕蔑之意,收起方才傲慢之心,見面拱手而拜:“神技!神技也!”
“哈哈哈哈,並非(郅)正刻意炫耀,對於郅某,此乃雕蟲小技耳,不足為懷!”
郅正並未誇口,在門下賊曹章散、門下掾史金時、門下議事王素、仵作老頭聽來,郅正似乎還有奇技並未展示。
從他們的疑惑且敬佩的眼神之中,郅正自然看的出來。
“把薑切片含入舌苔之上,蒿葉卷團塞入鼻中,皂角淨手戴手套,踏火盆而過,方可進入停屍房,若能讓爾等聞到些許屍臭,本吏當場辭官。”
身體周遭四人聽後猶如木人,張嘴瞪眼,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郅正自信揮袖動手,旁若無人,先是口喊薑片,再以塞入蒿葉入鼻,皂角洗淨雙手,箭步一邁,渡火盆而過,正式進入停屍房。
“沒想到屍體竟然腐壞到了這種程度,你們這些人是幹什麽吃的?”
郅正看著擺在木床上腐壞的屍體,第一反應不是像尋常人那般,意欲作嘔,而是怒從心頭起:如此重要的物證,沒想到都已開始生長蛆蟲,白骨已露,若想從屍體上找到關鍵線索以是不能,要求弄來的醋、蔥、椒、鹽、臘梅是派不上用場了。
“你們還傻愣著幹嘛?還不進來?”
郅正頓感孤獨,回頭一看,那四人還呆若木雞,望其後背,不敢直視其眼神。
“是……是……是……”
四人從震駭中清醒,學著郅正進入停屍房模樣, 先後進入停屍房,面對如此腐爛屍體,竟然聞不到一絲屍臭,令四人嘖嘖稱奇,更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待郅正,先前還害怕那具屍體,可再見識到郅正的手段後,眾人無不對這弱冠少年望而生畏,郅正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比那具爛屍更為攝人。
“郅大人可勘驗出些許線索?”
仵作老頭看著郅正皺著的眉頭就知道奇如郅正面對這樣腐壞程度的屍體也不能查出任何眉目。
“本吏還有手段,只是按大漢律,不能傷毀物證,故不能施展,(郅)正本以為爾等精心保護,沒想到放任不管,以至於腐敗至此,罷了,我看看他的衣物可有別的線索。”
郅正無奈搖頭,隻恨自己當初不能第一時間勘驗這屍體,要不然不會讓凶手逍遙法外至今。
“嘖嘖嘖!當真奇人也!”
門下賊曹章散等小吏看著郅正竟然不顧汙穢邪祟,開始將脫那具爛屍體的衣服、鞋襪,紛紛豎指,這不翻屍體還好,將屍體翻過來一看,卻被那具爛屍體腐壞有蛆蟲鑽入鑽出的後背,再也忍不住,惡心地跑到門外嘔吐,就連時常與屍體打交道的仵作老頭也有些難以忍受。
“這少年究竟何人?第一次面對這樣的腐爛屍體,蛆蟲密集程度如門外綠草,在森森白骨上不停爬來爬去,即便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我,也快忍不住了,他竟然還能全神貫注、聚精會神地查驗,當真豪傑也!”
仵作老頭剛敬佩地點了點頭,喉頭聞到胃中酸水,雙手捂住口鼻,跑到門口嘔吐。
“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