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偏殿內,天子劉徹自降身份,和魏其候竇嬰跪坐在一起,撈起來往事家常,什麽魏其候竇嬰小時候抱過天子劉徹,什麽天子劉徹小的時候撒尿在魏其候竇嬰的袍服之上,一會大笑,一會感動,讓魏其候竇嬰第一次以親戚關系,跟天子劉徹攀談,重新認識了拋開尊卑、親人關系的天子劉徹,感動之余,感慨萬千,當年竇太后跟前的小香豬,如今都是一國之君了,時間飛逝,白駒過隙,再回首,自己依然兩鬢染秋。
二人聊了半個時辰後,魏其候竇嬰告辭,天子劉徹親自送他出殿門。
“表叔走好啊!”
“陛下,不必出來了,外面雨大,小心受寒。”
天子劉徹派人以皇宮馬車送魏其候竇嬰回家。
就在魏其候竇嬰上車的一瞬間,天子劉徹往回走了一步,而後猛地回頭,鷹視狼顧,盡顯虎狼之相,眼中暴虐陰戾,而眼角還殘留著剛才聊家長裡短時留下的勒痕,顯得更為悚人。
轟!
天空一聲悶雷,電光在昏暗的殿內一閃,八官令聖春陀看到了天子劉徹從未有的過表情,有憤怒、有得意、有霸道,更多的是殺意,天子劉徹眼中似乎有千萬頭野狼,將映入眼中的魏其候竇嬰的背影,從四面八方,瘋狂撲咬,直到剩下森森白骨,黑色的瞳孔、白色的眼仁,透著一股邪魅的血紅。
八官令聖春陀再看外面的雨水,宛如一滴滴鮮血,嚇得他瞬間就尿了出來,身體不停發抖。
當時最大的王城——長安城,連同長安三輔,百萬之眾,河內郡黃河決堤的事情不脛而走,瞬間傳遍了長安城的各個街道、大街小巷。
“玄素兄,兄弟我去河內郡賑災去了,你照顧好自己。”
郅正收拾好行李,站在自己屋子旁的王玄素所在的屋子邊,看著依舊大醉不醒躺在床上的王玄素,像之前,王玄素基本上都不怎麽收拾自己,最近一來,王玄素雖然跟以前一樣,總是喝醉,但是知道換衣服、洗漱收拾自己,憔悴憂傷的模樣也恢復了以前儒雅風采。
“我走了,照顧好自己。”
郅正默默地揮手告別,剛開始還不明白為什麽去平涼縣是他、寧毅、王玄素三人立功,而天子隻召見他和寧毅,後面才反應過來,一切都是乳虎寧成在背後搞得鬼,也明白了王玄素那句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在這個世家、勳貴橫行的大漢,他也幫不了王玄素,人微言輕,只希望王玄素能徹底解開心結,走向成功,逍遙一生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哢嗤!
郅正害怕睡著的王玄素生病,走之前替他關上了房門。
門一關,屋內昏暗一片,王玄素猛地睜開眼,默默地留著眼淚,從床上爬起,慢慢地打開房門,露出一個縫,隱匿的陽光灑了進來,照在他的憔悴的臉上,目送郅正離開。
“稼軒,你也保重。
你一定要好好說著,我這一口心氣,為官為人的底線,可都指望著你呢。”
王玄素臉上掛著兩條淚線,心底默默地為郅正祈福。
郅正出門之前,想要給寧毅老娘道別,感謝在他家盤恆一個多月以來的照顧之恩,不知道是寧毅老娘是躲著他還是怎樣,在二堂、三堂內找了半天沒有找到,期間看到了寧毅的弟弟寧宏在欺負家奴,寧宏一看到郅正,嚇得就跑開了。
“罷了,這就走吧。”
郅正找不到寧府主母,從二堂往大堂走。
“稼軒呢?我兄弟呢?”
寧毅穿著官服風風火火地從大門內衝了進來,向著看門的家奴寧三詢問,一邊走一邊問。
“少爺,郅大人就在裡面。”
“這可急死我了,這麽大的事情也不通知我,真是的。”
郅正和寧毅在大堂和二堂中間的石子路上撞見。
“稼軒,你怎麽就給接下來了?
知道嗎?這件事朝堂內,沒有人敢接,你怎麽就……一點不知道愛惜自己的性命呢?
你以為你從一介布衣混到如今容易嗎?”
寧毅以責怪的語氣質問郅正,但是更多的是關心。
“寧兄,誰不怕死?就是因為沒人敢接了這差事,我才要勇往直前。
十萬條人命啊,十萬啊!
寧兄,你忘了恩師董賢(董仲舒)對咱們的教誨了嗎?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我不能因為怕死而看著河內郡十萬災民餓死一大半不是?
放心,兄弟我早就想到了賑濟災民的辦法了,要不然不會拿自己、娘親的性命開玩笑,你就放心吧。”
郅正笑呵呵地拍了拍寧毅的肩膀,一臉的無所謂。
“你啊你……”
寧毅一臉怒氣地瞪著郅正。
“可真是氣死我了。”
寧毅伸出拳頭對著郅正胸口一拳。
“這就是你,我的郅正郅大人,誰也拿你沒辦法,哈哈哈哈!”
“相信兄弟我就對了。”
二人相視一笑,人的性格不是說改變就改變的。
“稼軒,你越來越像顥之茅大人那樣的清官好官了。
說實在的,咱們在隴縣偶遇之前,我一直自視甚高,自負高傲,以為我才是恩師最得意的門生,直到遇到了你。
先有平涼助我破案,後有太廟替兄弟躲過一劫,再有眼前這件事,換做了我,我肯定是想辦法拒絕天子。
你的內心比我強大,我只不過有個好爹,而你有的是一個無懼無畏的愛國之心,即便是兄弟你不會什麽驗屍、推斷奇能,兄弟我也不及你的萬分之一。
說真的,兄弟我真心佩服你,而咱們兩個之間的距離是越來越遠了。
你走的是光明大道,越來越像天邊的金烏,溫暖著周圍的所有人,照耀著天下黎民。
而我跟你一比,就像是螢火之光,對於這人世間,可有可無。”
寧毅說著說著感傷起來,自己不僅是能力不如郅正,更沒有他那一刻強大的心,站在郅正面前,自慚形穢,自歎不如。
“兄弟你說的哪裡話,我相信你以後必然會超越我的,為了我們大漢成為一代名臣的,名留青史。
在這樣的環境中,你是一個好人,大好人,難得啊!”
郅正勉勵著垂頭喪氣的寧毅。
寧毅長吸一口氣,兀的笑了起來。
“放心,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你的,讓你也來嫉妒我,哈哈哈哈!”
“那咱們說好了。”
“好!”
二人擊掌為盟,放聲大笑起來,
“寧三,把管家叫過來,我要給我兄弟一份厚禮。”
寧毅對著身邊的家奴寧三吩咐一聲,寧三跑去去找寧府管家籍祿。
“寧兄,你這是幹什麽?兄弟我什麽都不要,這就去找烏騅子雄,今晚睡他家,明日好一起上路。”
郅正擺手拒絕。
“放心,這份大禮,你絕對喜歡。”
寧毅摟著郅正,打定主意要幫郅正一幫。
郅正詢問半天,寧毅也不說實話,等管家籍祿過來後,郅正才明白寧毅當真是給他了一份不得不接受的厚禮。
“大少爺,找小的何事?”
管家籍祿恭敬地站在寧毅旁邊行禮。
“以我的名義,從帳房支三萬金給郅兄帶走,助他賑濟災民。”
“啊?三萬金?”
管家籍祿一聽,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啊什麽啊?難道本少爺說話不好使?當不了這個家?做不得你的少主人?”
寧毅瞪了管家籍祿一眼。
“非也,非也,大少爺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別說三萬金,就是十萬金您還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管家籍祿笑著奉承道。
“那你還費什麽話?”
“大少爺,這事要不要先告訴老爺一聲啊?”
管家籍祿兩個眼睛一轉,不想讓郅正平白無故得了這好處,誰知道道貌岸然的郅正會不會佔為己有。
“我弟弟那個狗少爺,每次出去鬥狗賭錢,一拿就是五萬金,本少爺要三萬金還要過問我爹?
我爹現在正在繡衣苑處理公務,要回來都晚上了,本少爺沒有那麽多閑工夫,一會還要去處理公務,你這個管家不想幹了就直說,現在就可以走人。”
寧毅也懶得跟他再廢話了,往日自己想用多少錢就用多少錢,如今就區區的三萬金還要問他爹,這不是不聽他這個大少爺的話嘛。
“別!別!別!
大少爺,你現在等著,小的立刻去帳房支三萬金。”
管家籍祿嚇得趕緊去帳房支錢,一個屁也不敢放了。
“稼軒,兄弟我本來可以幫你更多,但我官俸不多,這些錢都是我爹的,終究不是我的,所以只能給你三萬金了,對不住了。”
寧毅愧疚地給郅正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