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方向的熊熊大火,讓夜色中的營地,如同白天一樣明亮。
漢博站在驚惶的人群中間,勉力維持著表情的鎮定,只是他緊握著祖先之劍的手指發白而痙攣。
富勒領的森林當然不是沒有燃燒過,比如在乾燥的冬日被旱雷擊中,然後燒成了一根火炬,然而維尼河即便是冬日也磅礴的水汽保證了火災不會蔓延,林中的獵人們甚至有閑心挑起一兩隻獵物就這燃燒的樹木熏烤。這樣的燃燒不用任何處理就會在其他富含汁液的樹木遮擋下,慢慢燒毀能燒的一切,變成一縷青煙。
即便是多棵樹木被雷電點燃,林中的原住民們也可以從容不迫的從林間的溪水和湖泊中取水,輕而易舉的澆滅。
然而,眼前的這片火光,是從未見過的擁有著如此寬闊的燃燒面的火焰,這已經不是一棵兩顆或者幾十顆,而是成千上萬顆樹木在燃燒中快速的蒸乾水分,劈啪作響,不斷的向下掉落著燃燒的樹枝樹乾。在它們成群結隊的燃燒起來以後,周圍的樹木的汁液在也無法保護自己,然而會成為下一個燃燒的對象。
熊熊的烈火甚至會烤乾小溪,蒸乾湖泊!
王子手下的平民胡曼兵亂了起來,不像王子這樣擁有整個瑞德國,擁有四個森林領地、三個平原領地、兩個砂礫領地。森林是他們唯一擁有的,千百年來的家園。他們的祖先、他們族中的英雄都埋葬在這片森林裡,注定他們將來也要埋進去。
他們慌亂的到處亂跑,跪地祈禱,有的跑到王子身邊請願,有的則準備自行前去滅火,要不是利威一腳踹翻了佩提特強行讓他保持清醒的話,民兵們就要跑散了。
胡曼精兵們的表現也好不了多少,天空都在燃燒。而安迪毒箭兵們則明顯表現出了要離開富勒領,回到安迪領的慌亂。
漢博的手下正在勉勵維持著秩序,突然聽到了一聲驚呼。原來在林地的西邊,在王國大道的那一側,天空也在漸漸變得明亮。
這不是黎明,這是另外一側的森林也燃燒了起來!
漢博的手下不可遏製的一下亂了起來,熊熊的烈火已經從北方、西方兩個方向燃起,從維尼河岸邊和王國大道上燃起的火海,盡管沒有風力的催動,還要經受富含汁液的樹木的“抵抗”,然而,最終仍舊會燒遍林海!將把富勒領變成一片冒著青煙的廢墟。
安迪毒箭兵率先驚慌失措的向著東方的歌唱橋的方向跑了,隨後是王子的衛兵們,就連少數胡曼精兵也跑了幾步,隨後被利威而巴爾連提帶打的趕回來。
漢博已經來不及做更多的思考了,離開了安迪的仆人和民兵,僅僅憑借他的手下一隊的精兵,什麽也做不了。何況,這時候他有引領人民的義務。
“全員整隊,背負食物,向歌唱橋進發!”翻身上馬的王子發出了清晰無誤的命令。很明顯,許多手下都松了一口氣。
安迪毒箭兵在最前瘋狂的奔跑,身後是兩隊多的胡曼民兵也在亂跑,最後是強壓著心中不安,勻速的整齊跑來的精兵們。
從王子留宿的地方到達歌唱橋,哪怕是在平坦的破尼爾大道上,也至少需要半天的時間。因此,跑著跑著,他們慌張、混亂的情緒漸漸安定了下來,只要跑過歌唱橋,維尼河下遊寬闊的河面就足以阻擋火勢在對面的佩爾領和安迪領蔓延。但是,沒有兩個獨立性很強的領地的許可,他們是無法獲得避難的資格的。
漸漸的,民兵們在跑動中落在了騎著奇巴率領精兵整齊跑來的隊伍之後,
又過了不久,慌張的安迪毒箭兵也醒悟過來。他們這次是被主人派遣到漢博王子身邊助戰的,在沒有王子命令的情況下,尤其是拋下王子獨自逃生,會觸怒他們的神的。 人們一直跑到頭頂的星空黯淡,天色從漆黑變為深藍的時候,終於跑到了草創不久又拆毀掩埋的“瑞德領”附近,這裡距離歌唱橋只有兩千步了。王子隨即命令手下的士兵停止前進,就地休息。
雖然已經將火焰暫時甩在了後面,但維尼河卻帶來了上遊煙熏的味道,想必對面的兩個自治領已經得到了消息。他們面對如此凶殘手段的白高國會是什麽樣的態度?會不是因而臣服、進而出賣漢博?
盡管目前還沒有任何跡象,盡管王子和特謝爾關系不錯, 然而在監牢中的五年,他看遍了瑞德國前輩們的血淚記載,背叛在這塊土地上太尋常了。所以他必須讓自己的手下有足夠好的狀態,隨時可以翻臉的戰鬥狀態。
天色漸漸明亮,空氣中的煙火的味道越來越濃。就在王子從林間走出,準備率領士兵向對岸進發的時候,突然間,空氣中傳來了一聲磅礴悠遠的嚎叫。
隨後,靜寂的森林裡,身前身後的森林,發出了連綿不絕,由遠及近的怪異的、低沉的嘯叫。
人們茫然、驚惶的左右環顧,連漢博王子的臉上也帶了一份驚慌,因為從祖輩的所有記憶中,從來沒有過“森林的尖叫”的記載,是的,這份聽起來低沉的聲音,在王子看來,是一種樹木的尖叫。因為庫薩爾曾經和他說過,他的果核和鈴鐺的聲音,對森林而言,是一種尖銳的聲音。
在森林的尖叫聲中,整片的森林,動起來了。從哪遙遠的北岸和王國大道邊,整片森林仿佛是一道維尼河的波濤,從遠方開始,大地在波浪式的起伏。很快,王子他們被掀翻在地上,小公馬奇巴跳個不停,似乎要找一塊穩當的地面。破尼爾大道上的沉重石塊,被掀起來,又沉重的落下。
大地陷入了暫時的平靜。
毒箭兵們在跪地向他們的神祈禱,民兵們也在跪地上念念有詞:活過來的森林啊!
噗嚕嚕的聲音波濤一樣響起,吱嘎嘎的聲音從地下傳出,在視線可及的遠方,一個個高大的影子,從地下爬起,發出一連串的“吼聲”,拖著沉重的腳步向著火焰燃燒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