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伯是周國的大司樂。
大司樂為樂官之長,以樂舞教國子,所謂國子就是公卿大夫的子弟。
教授這些貴族子弟的場所是在辟雍(大學)之中。
今日,樂伯正好休沐。
平常休沐的時候,樂伯或是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鑽研家傳的各種樂譜,或是令人在後園亭台中擺上香爐,靜氣凝神的彈奏一曲。
樂伯家族世為樂官,從他牙牙學語的時候,他聽到的見到的都是與音樂相關的東西,他對音樂的熱愛已經深入到骨髓裡了。
今日也不例外,樂伯在亭台中雙手撫琴,兩名侍者隨侍左右,看著亭台兩側蔥蔥鬱鬱的樹木和含苞欲放的花朵,聽著耳邊傳來的嘰嘰喳喳的鳥叫聲,聞著已經盛開的花的香氣,香氣裡還參雜著泥土的芬芳,樂伯不由得有些癡了。
“錚……”
悠揚而又悅耳的琴聲響起,樂伯琴性大發,想將他的靈感,他剛才對天地的感悟融匯到他所彈奏的曲子裡。
樂伯的琴藝是極為高超的,這個毋庸置疑的,畢竟家傳淵源,可以這樣說,在整個王城之中,他的琴藝都是數一數二的。
亭台之上、道路兩邊樹木上的小鳥仿佛也被樂伯的琴聲吸引了一般,靜靜的駐足,也停止了嘰嘰喳喳的鳴叫,一動不動的聽著樂伯的演奏。
一時之間,天地好像靜止了一樣,只有一個人在這片天地之中撫琴撥動手指。
樂伯撥動琴弦的手指相當靈活,左右手更是極為協調,右手忽上忽下,忽輕忽重,左手或離開琴弦,或輕觸琴弦,或按住琴弦,每一次不同的動作,都會有不同的音符在這邊天地間回蕩。
也不知過了多久,樂伯兩隻手的動作越來越來,琴聲也越來越急,隱隱有一股金戈之聲,驚的眾鳥四散飛去。
突然,琴聲戛然而止。
片刻,回過神來的樂伯吐了一口濁氣,抬起袖口擦了一擦額頭上的細汗。
剛才他是真的完全融進了彈奏之中,他的情緒,他的思想,他的一切仿佛都融進了曲子裡。
他感覺他就這天地之間渺小的一粒沙塵,隨風飄蕩,他想要停留卻又停不下來,於是他拚命讓自己停下來,不惜與風兒抗爭,最後他成功了,一曲終了……
回想起剛才的場景,樂伯微微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他怎麽會有那種想法和意境,不過細細品來,曲子倒是極為精妙。
於是,他讓侍者奉上竹冊和筆,將剛才的曲譜默寫下來。
默寫完之後,他閉上眼又再次品味了一下方才的曲子,漸漸的有些沉浸其中。
良久,他睜開眼,只見府中的小臣微弓著腰,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前。
他在彈奏和沉浸音樂中的時候,除非天子相召,不然,無論任何事府中的小臣、侍者都不會來打擾、打斷他的思緒。
而今小臣既然站在了他的眼前,那就是說明有事等著向他匯報。
於是,樂伯問道:“何事?”
小臣答:“有二人持良琴想要請求主上品鑒,臣不敢自作主張,故而前來請示。”
府中上下皆知樂伯愛琴如命,這種事情以前沒有遇到過,所以,小臣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才來向樂伯請示,當然了,小臣也收了梁余子養的好處。
樂伯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上門讓他鑒琴的事情,好奇的問了一句,“何琴?”
小臣道:“客人自稱或是上古神農氏所製之琴,名為知音。
” “嗯?”樂伯被勾起了興趣,“你可見過那琴,聽過那琴音?”
樂伯府中的小臣耳聞目染之下,對於琴和音樂的品鑒能力還是有的,樂伯自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這才有此一問。
小臣偷偷看了樂伯一眼,這才小聲說道:“琴有古色,音似金鍾,此乃臣生平僅見,據客人說,此琴乃是其主輾轉得到,不知真偽,故而前來想請主上一辨真假。”
樂伯微微頷首,心裡其實還是有些得意的,對方肯定是聽說了自己高超的水平才來讓自己品鑒的,不然,對方為何不找其他人?
既然對方認可他的水平,他也不能拂了對方的美意不是?
“走,與我前去一觀。”
“唯!”
……
梁余子養和先友被小臣請到正堂之中,小臣讓人奉上湯水,又吩咐了兩人侍候在側之後便去稟報,這一去足足有兩刻鍾的時間。
梁余子養和先友二人倒是不疾不徐,二人喝著湯水,偶爾閑聊幾句,那副神農氏所製的知音便放在梁余子養的膝前。
等樂伯邁步走進來,二人紛紛起身向樂伯行禮,一陣寒暄之後,這才進入正題。
梁余子養將琴上覆蓋的帛布揭開,親自將琴送到上首的漆案上,這才道:“此琴據說乃上古神農氏所製,我家主上輾轉求訪,歷時數年,花費重金,終於得償所願,只是卻無法確定此琴真偽,主上聽聞大司樂琴藝精湛,對於古物亦頗有研究,於是讓臣帶此琴前來請大司樂一觀,以明真假。”
樂伯聞言歎道:“貴主亦是好琴之人啊!”
說罷,便不再多言,開始辨別真假,他先是丈量了一下琴身的長短,然後仔仔細細了觀察了一下琴身上的髹漆、紋路以及紋飾在琴身的古窽,而後他閉上眼,用手指觸摸琴身,細細感受從琴上傳來的滄桑之感,這副琴在他眼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過了好一會,樂伯突然睜開眼,雙手撫琴,彈奏了起來。
金鍾玉磬之聲瞬間在堂內回蕩不絕,繞梁三匝, 擊打在人的心頭之上,心跳好似都加快了許多,心臟砰砰砰跳個不停。
一曲結束,樂伯歎道:“好琴,好琴,吾聞齊侯有號鍾,雖未曾一見,想來也不過如此,即有此琴,天下無琴矣,必是聖王所製之琴,非如此,豈可聞王者之聲?”
梁余子養心中長舒了一口氣,拿個水貨找這種專家來辨別真偽,他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犯嘀咕的。
誰知道最終的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好。
“如此說來,此是神農氏所製之琴無疑?”梁余子養如是問道。
樂伯點了點頭,“然也,吾鼓琴而見王者製器,教民耕織,必是神農氏無疑。”
這話說的就有點玄乎了,有點類似孔子跟隨師襄學琴的時候,聽《文王操》而見文王。大概是心理作用。
不過,無論如何只要確定了這是神農氏製作的琴就已經可以了。
“不知貴主可願割愛?”樂伯對此琴也是愛極,稍作猶豫,竟然極為唐突的問了這麽一句。
“大司樂既知此乃真神農氏所製之琴,想來我家主上怕是很難割舍。”
樂伯神色一黯,道:“卻是我唐突了。”
梁余子養聞言,話鋒一轉,“大司樂也不必如此神傷,我家主上將在五日之後於成周宴請四方,與諸人共賞此琴,不使聖王所製之琴再度蒙塵,屆時大司樂若能親至,想來我家主上應是極為高興。”
樂伯思索了片刻,道:“既然如此,吾前去與貴主一見又有何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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