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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霸春秋》第一百零六章 吾誰為生
  申生和共賜等人閑敘了一番,從共賜等人口中申生也了解了一些裡克在信中沒有提到的國內情況,畢竟是書信,限於篇幅,裡克不可能把晉國國中的具體情況向申生一一道來,而共賜等人與申生當面交流就不存在這個問題。

  晉國國內的形勢,用共賜等人的話說,叫小人在位,賢人避退。驪姬的黨羽被大肆安插在朝中軍中的重要位置,像東關五、梁五等人被堂而皇之的安插在下軍之中,在消除申生對下軍影響的同時,盡可能的培養下軍士卒對驪姬一黨的忠誠。

  軍中如此,朝中更是如此,國家大事,晉獻公先與驪姬等人商議,商議之後再付諸公議,國家大事竟決於婦人,共賜等人說到這裡的時候,每個人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不忿之色。

  正所謂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三百多年前,武王便是打著這個旗號從岐、周之地東出,與八百諸侯會牧野而一戰滅商。

  現在晉獻公的所作所為和周人口中的宇宙無敵超級大壞蛋殷紂王有什麽區別?

  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晉國而今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國中的有識之士對此無不退而扼腕歎息,期盼申生歸國猶如隆冬之盼春光,三更之盼朝陽,祈望之心,殷切之意,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總之一句話,晉國國中現在的黑暗程度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國中無論貧富貴賤,老弱孤寡都希望申生能夠盡快歸國收拾殘局,整頓朝政,還晉人一個朗朗乾坤……

  申生聽的是啞然失笑,誇張了啊……

  晉國國內的局勢斷不至於糜爛到這種地步,若是真糜爛到這種程度,怎麽可能還能在今歲連滅虞、虢兩國?

  這可不是人心不附能夠做到的。

  話雖如此,申生卻也沒有點破,一方面假仁假義拿著大義的名分表達了自己的無奈,另一方面也隱晦的表示自己肯定不會坐實驪姬等人禍亂晉國,只是現在時機未到,還須耐心等待。

  共賜等人聞言極為振奮,他們不辭勞苦前來投奔申生,確實是有出於對申生忠誠,但更重要的是,誰不想過一把從龍功臣的癮?

  歷來在正治中獲利最大的,一曰立君,二曰從龍。

  立君雖然獲利極大,但是風險也是極高,而從龍相比立君而言,卻是低風險高收益。自古同富貴易,共患難難。凡是能與人君有過共患難經歷的,事成之後一般都會受到優待。

  共賜等人最怕的就是申生被仁義孝悌所縛,踟躕不前。現在申生既然如此表態,那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於是,共賜道:“詩曰:潝潝(xi)訿訿(zi),亦孔之哀。謀之其臧,則具是違。謀之不臧,則具是依。我視謀猶,伊於胡厎。君上寵妖姬,維婦人之言是用,逐太子以危宗廟,不信忠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忠臣不敢諫,謀士不敢謀,晉,殆將亂乎?”

  郤義也道:“晉人聞太子出奔,道路嗷嗷,如喪父母。詩雲: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願言思伯,甘心疾首。晉人所愛者,太子也。太子出奔,朝堂為之一空,百姓為之不寧,小民沸沸如滾滾之湯,相與泣曰:太子已亡,吾誰為生?太子之得晉人如此,異日安晉國社稷者,必太子也!”

  申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有多說。

  ……

  另一邊,姬鄭的車馬剛進王城,城門口等候已久的寺人立刻引著姬鄭去見天子。

  此時,王宮燕寢之中,姬鄭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自覺低下高貴的頭顱,不敢仰視天子。地板上冰涼的觸感由膝蓋傳導到心臟,進而彌漫全身。

  天子背對著姬鄭,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是渾身上下散發的低氣壓,壓的姬鄭喘不過氣來。

  姬鄭的指甲已經掐進肉裡,手裡的汗液順著指甲流到傷口裡,傷口又疼又辣,不過,他卻沒有心情去在意身體的感受,他的注意力全在天子身上,他的心砰砰砰跳個不停,他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一定是狂風暴雨。

  天子,他的老父或許沒有足夠的威嚴去沒有節製號令天下諸侯,但是自小便長在天子膝下的他,卻沒有冒犯天威的勇氣。

  “逆子……”天子猛然轉身,聲色俱厲的喝道:“你可知罪?”

  “兒臣……”姬鄭的頭壓的更低了,聲音微弱,沒有一絲底氣,“兒臣……不知,請父王恕罪!”

  天子聞言,怒氣更盛,“恕罪,恕罪……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父王嗎?”

  姬鄭抬起頭,急道:“父王之言當如何說起,我……”

  “夠了……”天子打斷了姬鄭的話,怒道:“我讓你說話了嗎?”

  姬鄭唯唯諾諾,滿臉委屈的低下頭,不敢再多說。

  “怎麽?”天子借題發揮道:“對我不滿,還是以為有了列國的支持,朕便不敢廢了你?”

  “兒臣不敢……”為了能讓天子稍息怒火,姬鄭開始不停的向天子叩頭,希望能取得天子的原諒。

  但天子顯然已經是怒極, 對姬鄭的賠罪視而不見,冷哼一聲,道:“不敢?還有你這逆子不敢做的事?”

  “爾暗結諸侯之時,也未見爾說不敢;爾流連首止,示天下人爾乃眾望所集,逼迫朕時,也未見爾說不敢。現在卻說不敢。怎麽?爾對王位就如此迫不及待嗎?要不要朕遜位讓賢,以孚天下之望?”

  姬鄭哪敢答話,頭砰砰砰磕個不停,即便是額頭已經出血也渾然未覺。

  到了這個時候,姬鄭毫不懷疑,只要他膽敢多說一句,他的老父憤怒之下拔劍殺了他也並非不可能……

  其實,是姬鄭想多了。天子雖然惱怒他的所作所為,但是卻從來沒有對他起過殺心。

  畢竟是父子,血濃於水。不是所有不愛嫡子的君主都像晉獻公一樣。這也是普通君主與梟雄的區別之處。梟雄發起狠來,沒有人是不能殺的,父母子女又怎麽樣,照殺不誤。

  天子若真是對姬鄭起了殺心,姬鄭怎麽可能安然無恙的活到現在?

  怒火既然已經宣泄掉,天子也平靜了許多。對於姬鄭,天子現在除了責罵一番外,也沒有更好的處置方法。

  齊侯牽頭組織中原六國諸侯共同擁戴姬鄭,若說天子對此一點也不忌憚,那絕對是假的。

  看著血流如注,卻依舊還在不停磕頭的姬鄭,天子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罷了……自即日起,爾便在東宮思過,沒有我的命令,不準私自離開,知道了嗎?“

  姬鄭聞言,如蒙大赦,邊叩頭邊道:“兒臣謹奉命!”

  ”去吧!“

  ”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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