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之下,同屬肖雲鋒妻子之一的西玉月就淡定得多。
她和薑人人一樣,都是陪肖雲鋒一同經歷過大造化。
但她又與薑人人有一些不同,薑人人是從旁觀者的角度去陪同肖雲鋒,而她西玉月,是同肖雲鋒一起經歷那不知未來會如何的轉變,她有誓死相信肖雲鋒的決心,即便下一秒便是隕落,她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比起自己和肖雲鋒一同的經歷,眼前這一幕可入不得她的眼。
好在大家盡管想法不同,彼此之間卻是十分和睦。
只是緩步走到薑人人的身前,輕輕握起薑人人的手:“薑姐姐,你就放心吧,相信雲鋒他心裡有數,不會亂來的。”
……
熊熊燃燒的火焰,被大雨淋濕後的炭黑木頭。
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下,秦白眼前一會兒是如紅日般奪目耀眼的肖雲鋒,一會兒是那頻頻出現在無數個日日夜夜,只看到結尾就足以讓人噩夢連連的秦家慘狀。
地也是黑糊糊的。
燃燒罷的木頭與雜物,混著人身上的衣物、骨肉,混合成讓人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存在,像沼澤一般,從踏入一開始,即是深陷其中。
啪嗒、啪嗒。
聲音輕輕脆脆的,不知是從何處傳來。
秦白撐在地上的手忽然想要抬起,他想向前伸一伸,看看是不是此時此刻老天又下起了可憐他的雨,亦或是這淅淅瀝瀝的水滴,正從自己眼中湧出又墜落在地。
眼前,豁然開朗。
秦白又一次看清肖雲鋒的身影,哪怕只有一小部分,很小很小的一小部分,哪怕只是看著他的衣角,哪怕只是看著他的鞋子,明明就是與常人無恙,甚至給人一種有些偏瘦的感覺,可無論秦白經歷著怎樣的際遇,他都能由心地感受到肖雲鋒的高大。
堅持,一定要堅持!
秦白在心裡狂喊著,十根指頭一同用力地扒著地,克制著自己該怎麽跪著就是怎麽跪著。
他連尊嚴都不要了,還顧及臉上的淚水做什麽,他連自己的好朋友都顧及不到了,他還在意尊嚴做什麽。
舍棄!
再舍棄!
數個時辰的時間裡,秦白不知道舍棄了多少曾經自己很看重的東西。
肖雲鋒就這麽站在秦白身前。
秦白不動,他也不動,這是此時此刻的秦白唯一能從他手上贏得的尊重,這是秦白應得的,也是肖雲鋒從不吝嗇的。
冥想之界中,秦白身上的氣息從狂暴變成個性分明的糟亂,又逐漸變得平穩,只剩下依舊高居不下的兩道盛焰。
其中一道,是怒。
而另一道,是悲。
大怒至極無悲無喜,大悲至極無欲無心。
這是人之常情,是任何人在情緒失控後都難以把持住的東西。
然而如此年紀的秦白,卻做到了怒的同時還感到深深的悲。
他不是一味地在怨恨,更不是一味地在悲歎。
因為弱小,所以感到悲,因為弱小,所以也感到怒。
秦白所悲的是自己,也是這個世間,秦白所怒的也是自己,同時還有這個世間。
又是好些個時辰過去。
秦白煞白的臉色看起來十分可怖,夜也黑的駭人。
他的耳朵裡依舊有“啪嗒、啪嗒”聲不斷充斥著,心中卻已經不再好奇滴下來的水珠究竟是雨還是淚。
酸臭、渾濁。
那是汗。
“我……絕對不會就這麽死去!”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連跪了近十個時辰的秦白深深感受到了世間的惡意,以及發自內心、全身心上下都能清楚感受到的無助。
秦白不相信他都堅持到了現在,
肖雲鋒還會對他坐視不管,就像他不相信自己的道路只能走到這裡一般,他只相信黑夜過去之後,茫茫蒼天一樣會充滿光明!閃現了無數遍的念頭,最終厚積薄發。
秦白忽然發現自己不再身陷於無盡的黑暗之中,眼前有著一道道木紋的地板正一點一點地呈現在自己眼前,有暗到明,有近到遠……
“天亮了?”
心裡這般想著,一個禁不住,又想要抬起頭去張望。
“……”
秦白,再一次克制住了!
幾乎是在念頭閃現的下一瞬,他就條件反射似的把手摳在地板上,把頭也垂的更深。
肖雲鋒身前的地板,都快要被秦白硬生生摳穿。
那清晰可見的十道抓痕像是夜裡鬧了鬼,完全不如野獸來的凶殘,有著平滑圓潤的邊緣。
一股暖流,順著心頭不斷湧上。
然而精疲力竭的秦白已經難以分清這股暖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存在。
是不是因為生出了錯覺,所以才感受得到?
閉目、屏氣。
隨著暖流像是源源不斷一般逐漸充盈在秦白每一條脈絡,秦白總算後知後覺的發現:啊,原來真的是有一股暖流,還是來源於我自己!
“秦白。”
似乎是怕秦白不夠驚喜,他苦苦等了數個時辰的答覆也緊跟著清晰在耳邊:“今日起,你便是我肖雲鋒的弟子了。”
聞言,秦白猛地把頭一抬。
酸、痛、抽搐、擰成一團……
這一抬,秦白感覺自己的脖子都快要被人強行摘下,但他臉上卻是沒有一絲痛楚。
隻一臉欣喜道:“我……我……”
連著我了好幾次,他也沒有說出什麽好聽的話來。
肖雲鋒輕聲一笑,不動聲色的輕輕一吹。
頓時,緊緊包裹著二人的黑暗像是潮水一般逐漸褪去,露出了一片陽光明媚。
秦白不止跪了一夜。
就連肖雲鋒都沒有想到,他這一跪,竟是整整三天。
這三天裡,肖雲鋒也時刻跟著立在秦白身前,好在他終於等到秦白明悟,親眼看到秦白在自己眼前結了一顆善果,倒也不枉他一片心意和默默的付出。
正如他對秦白期望的一樣,在經歷過無限的痛楚和迷茫之後,枯木生春、苦盡甘來。
秦白自始至終都沒有把心中的怒化作怨,隻此一點,就足以肖雲鋒接納他了。
“徒兒拜見師父。”
再次與肖雲鋒叩首,秦白的臉上始終波瀾不驚。
一些曾經想不明白的事,全都變得清晰、豁達,一些曾經會讓他耿耿於懷的事,也都變得不再重要起來。
眼下的他,心裡就只有兩個想法:
替曲柳兒報仇;
天下所有惡人,見一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