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園裡的風,原來也會呼嘯嗎」
飛奔在小石磚路,精致小巧的耳邊嘯聲不斷。
為了更快一步到達扁笙身前,嬴悅連最身上基本的防禦都全然撤下,一心把所有精力凝聚在身法之上。
凝聚……
再凝聚……
身子變重了,腳掌變笨了,臉被風吹地有些疼,耳邊風的呼嘯聲也沒由來地令人感到煩躁。
如果不是這一刻親身經歷著,嬴悅都不曉得自身竟然還有這麽多缺陷。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完美無缺的,起碼在同是狂流期又如自己一般上了年紀的女人中是這樣。
除了扁笙。
但這一刻……
“扁笙!”
敞開的屋門,偏黃的燭光。
這一幕於剛剛有些微亮的天色下,本該是讓人心暖,感到十分舒適。
此時卻如同是一聲催命的警鍾般,讓她心神震蕩!
風之所以會呼嘯,是因為嬴悅飛奔的速度太快,快到連風都承受不了。
她攜著塵、卷著土,一步踩下都能聽到小石磚在艱難抵抗。
倘若她腳下的鞋底再硬一些,怕是還會發出“嘣……嗒嗒嗒……”的聲音,能一腳把石磚踩裂。
哐的一聲。
如冷風灌進,嬴悅竄進小屋時連上一刻還在敞開的房門也一並帶上。
嬴悅粗喘著氣,披散著頭髮,活了這麽多年她還是第一次這麽狼狽,比起此時正端坐在桌邊淡淡品著香茶的扁笙來,更不用說了。
“太好了……扁笙你……你沒事……太好了……”
嬴悅斷斷續續著聲音,臉上又哭又笑著讓人說不出的心疼。
原本沿著眼角向後飛去的淚痕,換做了向下流去的走向,一邊流還一邊把臉頰染灰,那是嬴悅一路奔來時主動迎上的塵。
扁笙所住的小屋,不大。
她不喜糟亂,看不慣許多東西擠在一起的模樣,所以整個後園被她分成了十幾間房屋。
做飯的、儲物的、吃飯的,歇息的,就連存衣裳也單獨拿了一間出來,反正地方夠大,她想怎麽用就怎麽用,嬴悅又不管她。
亂匪們過來的時候,扁笙正巧跑去自己存放衣裳的房間,想象征性的挑些什麽算作與嬴悅的回禮。
畢竟她是一個懂禮節的人,哪怕她是在不情願的接受什麽“命運讓你我相識的日子”。
既然嬴悅都如此興師動眾的把其他人調開,還親自過來陪她,就算心裡再不情願,自己平日衣食住行都在城主府裡,也不能落人家面子不是。
當扁笙終於挑了一件嬴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穿的淡粉長裙,心滿意足的朝著擺有豐盛晚餐的屋子走去。
她看到有亂匪在四處走動。
一個、兩個,三五個,還拿著刀子,端著弩……
這怎麽行!
作為幻劍門第七代「輕羽清靈劍」傳人,作為一個閑了十幾年都找不到什麽有意思事可做的無聊女人。
扁笙當即就是一陣劍舞,無私為亂匪們獻上了紛華美幻的劍影。
畢竟廚子總是刀不離身。
而對扁笙來說,劍也是刀嘛~
端坐在桌前,輕品著香茶,眼前是早已轉涼的剩飯,還有哭成淚人的嬴悅。
扁笙我行我素慣了,所以沒有等嬴悅回來就自行吃罷了飯。
至於奎陽……
在她隨時都可以突破到出塵期,圓滿的不能再圓滿的狂流期實力面前,根本連掏出符籙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她一劍瞬殺。
有符籙支撐也一樣。
她手裡的劍可是幻劍門已經失蹤多年的鎮派之寶,了不起著呢!
事情解決的太快,反而讓扁笙有些懊悔。
她好不容易迎來一些意外,怎麽就這麽不小心,眨眨眼便解決了呢。
失算!
真是失算!
此時,扁笙並沒有出聲安慰嬴悅。
她不想讓嬴悅誤會什麽,哪怕這十幾年來嬴悅每日都有韌性不減的向她表達愛慕之意,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有半盞茶變作小半盞茶這麽長。
嬴悅清楚看著扁笙優雅、自然地把香茶次次品嘗,又看著她杯中茶水逐漸由高變低。
等到身前“啪”的一聲響,是扁笙把只剩茶底的茶杯輕輕放下。
她也不再抱有什麽期望,略微失落地將椅子一抽,坐在了扁笙正前。
“對不起,我沒想過會發生這些事。”
嬴悅垂著腦袋,像是做錯事的孩子般在與大人低頭認錯。
扁笙看看她,薄唇張了張又緩緩閉上。
過了好一會兒,才起身輕聲道:“我去熱飯。”
“等等!”嬴悅突然一伸手,拉出了扁笙的小臂。
她咬咬唇,又恍然發現自己想咬的地方已經沒了那塊肉。
伴隨著因為唾液刺激了傷口,而從唇邊一直傳達到心裡的刺骨劇痛,嬴悅心中更感失落、失意,臉上、心裡皆是又苦又澀。
“就像你喜歡做飯一樣,我也深深喜歡著你。”
“食物尚不會因為你喜歡它們而抗拒,你又為何要頻頻拒絕我的心意,遲遲不能如了我的願。”
嬴悅揚起頭,嘴上輕咬著貝牙,眼中有淚水再次打轉。
扁笙輕歎一口氣,深深看了她一眼。
一邊搖頭,一邊回應道:“你所說的食物不會抗拒,大抵是在指食物不懂得表達。”
“殊不知雞會哀鳴、魚會掙扎,豬在被人宰割前會拚命拱人,牛馬也會高高抬起後腿表示抗拒。”
她抬手,把嬴悅抓著自己的手臂用力摘下。
因為嬴悅正隨著她的一番話語,情不自禁就加深了掌上力道,讓她感到了些許疼痛。
“沒有誰願意被掌控,食物也一樣。”
“我們是凌駕與它們之上,所以怎麽說都好。”
“但你我不同,你我是平等的,這一點你很清楚。”
聽她說到這,嬴悅臉上的苦笑更加濃重幾分。
她失聲笑著,笑聲中滿是苦澀的自嘲。
“我本以為你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改變什麽,現在看來……你還是你,一點都沒變。”
“到頭來,只有我在妄圖得到更多,錯的……果然只有我嗎。”
扁笙輕輕點了點頭,語氣堅定著接話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