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奎陽的話,方宗心裡有些拿捏不定。
因為他是從奎陽口中聽到,而不是他自己親耳從嬴悅口中聽到。
且奎陽前後兩次在其他人面前和自己面前說的內容又截然相反……這就使得方宗不得不再三琢磨他究竟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他臉上裝作懂了、了解,心裡還在驚疑參半。
奎陽細心捕捉到方宗神情的變化,清楚看到他只是收斂了表面上的情緒,其瞳孔深處的茫然和冷意還未有徹底消散,讓人不寒而栗。
兩人是親生兄弟,卻是在失散多年後才偶然相認。
奎陽從很早開始就成為亂匪的一份子,毛都沒長齊就開始跟人四處打殺搶掠。
而方宗則比他幸運的多,不僅被好人家收養,還有幸拜入高門,習得了一身上等本事。
天差地別的二人,時隔二十多年後忽然相遇。
當嬴悅帶著奎陽和一眾狂流期亂匪把百山門頻頻打壓,百山門的眾人逃得逃、死的死。
只有方宗一人棄明投暗,選擇了跟在嬴悅身旁。
山一的關門弟子,年輕有為的大好青年。
誰也想不通這樣一個有著許多惹人羨煞的名銜掛在頭頂的人,怎麽就突然想要成為亂匪。
嬴悅還以為他是想潛入到自己內部,伺機把奎陽好言相勸。
奎陽自己也是這麽認為。
直到大家真正相處起來後才發現,根本就不是這麽一回事。
方宗腦子有問題,實打實的腦子有問題。
他之所以接近嬴悅,接近奎陽,不是為了什麽親情,也不是為了什麽名利。
他是為了證明自己過去比奎陽過的好,未來也能比奎陽過的好。
憑什麽自己都有如此美滿的人生了,還要和奎陽一樣都在如此年齡站在同一境界?
他要證明自己無論是在什麽方面都絕對比奎陽強!
從那時起,方宗整日整夜的去搶奎陽的工作,一手攬下嬴悅吩咐的大部分事。
小到恐嚇,大到燒殺擄掠。
若是有機會陷害奎陽一把,嘴上、心裡的陰謀詭計更是層出不窮。
這一過,就是十幾年過去。
方宗心性不定,悄然染了心魔。
而奎陽則因為方宗幫他做了許多工作,終於得以安心修煉。
雖說功力沒有突飛猛進,但經過十幾年的潛心修煉,也隱隱有了可以突破境界步入出塵期的征兆。
方宗將奎陽視為眼中釘,奎陽卻把方宗當作自己的好兄弟。
無論方宗怎麽在他背後捅刀子,他都再三告訴自己:這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錯過的親人。
偏偏他這麽做就只會更加刺激方宗,讓方宗以為他是在可憐自己、嘲諷自己。
好在嬴悅看得出這二人的離奇關系,又因為奎陽常年立功、忠心耿耿,時不時就偏袒偏袒他,這麽多年相處下來,彼此倒也各自安好。
但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僵局遲早是要被打破。
百山門的突然雄起,打得嬴悅和昌元城的所有亂匪措手不及。
方宗和奎陽之間看似安然無事實則岌岌可危的平衡,終於有了新的偏斜。
嬴悅大概是站在奎陽這邊的。
如果方宗再這麽極端下去,不能把心魔攻破,不能步入出塵期的門檻,她手下多一個少一個狂流期的人使喚,並沒有什麽區別。
而奎陽不一樣,即便他沒有機會突破到出塵期,嬴悅也注重他的為人,這一點是方宗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相較的。
從她今日所說就能看出來,嬴悅的本意是在提醒方宗。
眼下就看方宗自己如何把握,如何去做。
這是他最後一次,也是最關鍵的一次,有可能超過奎陽,成為嬴悅最認可的手下的機會。
「不然,我去百山門一趟?」
這一刻,奎陽的耳邊還在回想著方宗的話。
他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為何要這麽問自己一句?
為何?
為何……
如果自己支持他,會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在把他推入火坑,逼入絕境?
如果自己不支持他,是不是又會讓他誤以為自己是在刻意阻撓,在破壞他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
奎陽猶豫不決著,忽然有些後悔自己把真話如實告知給方宗。
他本意是想提醒方宗,讓他小心一些不要輕舉妄動。
沒想到方宗竟然直接把事情提高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高度,隻一句話就讓他進退兩難。
僵持著僵持著,城主府大門處突然竄進一條人影。
他看到方宗和奎陽,再次加快了腳步。
臨近二人身前,雙手用力一抱拳:“劉三刀,見過兩位護法。”
奎陽偏頭看去,見是被他派去跟蹤百山門的劉三刀。
心裡欣喜他來的正好,面不改色道:“可是百山門那邊有了什麽動靜?”
劉三刀看看奎陽, 又看看方宗。
眼睛看出方宗臉上閃過的恨意,心裡頓時生出幾分不屑。
不用說,方宗定是因為奎陽指派自己去做事了卻沒有提前知會他,在覺得自己是被奎陽特別針對,心裡正在各種不服。
畢竟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大夥兒就是閉著眼也能看出來,劉三刀自然也不例外。
並且他也和大多數亂匪一樣,打心底的看不慣也看不起方宗。
思緒飄搖了一瞬,劉三刀把視線轉回到奎陽身上。
回應道:“動靜是有,不過和想象中有些出入。”
奎陽緊了緊眉,心裡忽然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接著就聽劉三刀笑著說道:“那名叫王一仙的男人,一開始就與平民們說了好些振奮人心的空話。”
“可這些貪生怕死的下等人哪裡像咱們武客這般有魄力,一個個膽小的跟什麽一樣,根本聽不進去。”
“後來他又說什麽要讓以後被擒下的亂匪們都跟平民友好相處,還要同住一個屋簷下,我當時躲在一旁差點沒笑出聲,這哪是幫人啊,這不是氣人呢!”
劉三刀一邊說著,一邊自顧自的笑著。
恍然間發現身前兩人臉色都不太好,隻好稍稍收斂一些。
簡短道:“現在他給張莽、費龍尋了一戶城外的人家,似乎是準備另起一房,鋪蓋什麽的都已經帶過去了,應該今晚就會在城外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