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兩人一宿沒睡。
老李累了一天,一躺下就昏昏睡去,再醒來時兩人已經在忙活燒磚的事,還順便從百山門那裡領了獎賞:幾籠大肉包。
肉包是山七做的,雖然不如山一他們做的好吃,但對老李來說,也已經屬於一生都難以追求的人間美味。
他不知道兩人是為什麽才得到如此獎賞,心裡想問但沒有問。
因為他看出兩人的身似乎受了傷,尤其是張莽,他今天乾起活來明顯不如昨天利索。
他在喘氣,很粗很粗的那種大喘。
“李哥,咱們把屋子修大點怎麽樣?”
老李正走神著,耳邊忽然想起費龍的聲音。
他把肉包狼吞虎咽的塞進肚裡,手在衣服隨意抹了抹,沿著昨天臨時劃分的區域繞了大半個圈。
細細看罷,沉聲道:“這邊的土不行,要麽重新選地,要麽把我那屋子拆了。”
“不然咱們先起一半住著,然後再慢慢弄,實在不行就把我那間弄小些,我孤家寡人一個住不了多大空,緊你們倆為算。”
“那怎麽成!”費龍搖搖頭,一臉的不讚同。
“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們又叫你哥,得跟著你混吃混喝嘞,可不能讓你受委屈!”
這樣的話,要是在往日傳到老李耳裡,準要讓他提心吊膽一番,說不定還得跪下求饒。
可今日不知怎的,他聽了隻覺得心裡暖洋洋的。
雖說僅僅是跟這兩人一起處了一天,話沒說多少,飯也只是在昨天中午跟著百山門的人一起吃了一頓飯,但他就是覺得這話實在,還真心實意。
“那……到時候看吧……”
老李肚子裡沒啥墨水,一緊張就啥都不會說。
兩人笑呵呵地應了聲,繼續埋頭忙活。
一想起老李剛剛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心裡頗有盼頭的,也不覺得身的傷有這麽痛了。
前一夜,他們趕在其他人過來下黑手前就去主動挑了幾人。
大家相處十幾二十年了,誰會背後捅刀子,誰比誰好欺負,心裡都十分有數,一猜一個準。
摸著黑,兩人照著大夥兒平時吹牛的樣子也學人做起了暗殺。
可他們畢竟是第一次,隻學到了神,沒學到精髓,動手之時還是手抖了下,差點兒就沒回來。
逃到百山門時,兩人身掛著彩,笑地比死了還痛快。
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有這麽想守護的東西,哪怕為此死掉也在所不惜。
這感覺,真好。
算算時間,如果今日也有人要挑戰裘雨芳的話,應該就是這個時候了。
他們遠遠忘了一眼昌元城,隻望了一眼便不再關心。
江湖、紛爭、爾虞我詐、驕奢淫逸,這些伴隨了他們大半輩子的東西,再也無關緊要。
……
城主府,後園。
嬴悅靜心坐在亭中享受著美味早點。
她一次吃早點是在昨日,是與裘雨芳一起。
至於再一次……
已經久遠地想不起來。
可能是在四五年前,也可能是在七八年前,總之就是很久很久之前。
此時,嬴悅身前還坐有一人。
她年齡不大,只是剛剛能看出幾分歲月之塵。
和嬴悅一樣,因為功法的緣故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的樣子,實則已經跨過這一坎,是三字開頭的年齡。
瘦瘦小小的身軀,剛剛披肩的長發,右眼的眼角處還有一顆不算很起眼卻總能把人視線吸引的淚痣,像是用筆輕輕點一樣,不大不小。
她一聲不吭著,無論是心神還是面容都是平靜靜靜。
不
同於嬴悅臉稍顯愉悅和滿足的神情,她已經早早習慣這些早點的味道,甚至還覺得有些犯膩……
一個恍然間,她忽然發現嬴悅正在以一種十分讓人不安的目光打量著自己。
她問,問嬴悅為何如此冒犯。
下一刻,嬴悅更加肆無忌憚的把她重新打量。
語氣也十分隨意道:“忽然覺得你,很像某個人。”
一句話說完,嬴悅自身一愣。
隨後又自顧自地輕笑一聲,糾正道:“不,應該說是那個人很像你。”
沒由來的對話,並沒有討得女子半分歡喜。
她微微皺起的眉頭緩緩展開,不顯好奇,也不顯慍怒。
隻平平淡淡道:“如若你是在指那些亂匪朋友,這個話題還是早早打住吧。”
嬴悅笑了笑,見她已經起身收拾起來,大概再過幾個呼吸的工夫就要從她身前離去。
忽然道:“扁笙,這世真的已經沒有你的親人了嗎?”
扁笙頓了頓,將手剛剛端起的碗又放了下來,一臉正色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嬴悅聳聳肩,張了張嘴又緩緩閉。
眼看著對方離去,一點兒也不把她這位城主放在眼裡,甚至連最起碼的尊重和禮節都沒有。
心裡反而覺得這樣很可愛。
不愧是她深深愛著的女人,果然與眾不同。
扁笙離去沒多久,奎陽又來了。
他詳細匯報著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把所有和裘雨芳有關的事如數告知。
待嬴悅聽他說到亂匪們自行聚集,想要偷襲百山門全員卻被對方反手克制死傷過半。
她第一反應竟然是笑,一點兒也不在乎的笑了。
“裘雨芳受傷了嗎?”
聽清嬴悅的問話,奎陽如實回應道:“沒有,她雖然境界只有狂流期初期,但她的狂流之悟卻比尋常人高深許多,那些人連她的身子都沒有機會接近就被大卸八塊,身的切口也十分平齊。”
嬴悅輕輕嗯了一聲,不知是想到什麽臉色漸漸趨於平穩。
她看看奎陽,又看看早已沒了扁笙身影的地方。
忽然問道:“你也覺得像嗎?”
奎陽跟了她這麽多年,又見她此時是有著如此神情,自然知曉她是在指裘雨芳和扁笙這兩人。
稍稍猶豫了一番,憑借腦海中的模樣把兩人再三比較。
最終還是簡短地肯定道:“像。”
嬴悅輕聲一笑,臉的神情卻有些落寞。
她站起身,望著還未怎麽有花、有葉的池塘。
一旁有奎陽在不卑不亢的靜靜站著。
直到斜斜掛著的太陽立在了正方,兩人的身形也未有挪動絲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