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好接下來的合作方案後,龐學林在石毅的帶領下,又去參觀了西湖大學的實驗室和各個院系。
目前西湖大學總共分為生命科學學院,理學院和工學院三大學院,設有生物學、生物醫學工程、藥學、物理學、數學、化學、基礎醫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電子科學與技術、光學工程、材料科學與工程、機械工程等一級學科。
學校內教職工總人數超過了400人,在讀博士碩士研究生,超過超過了一千人。
教職工基本上以具備海外背景的名校博士為主,年紀都很輕,平均年齡在三十出頭,正是最容易出成果的年紀。
對於龐學林的到來,這些人顯得非常驚喜。
特別是得知龐學林將出任西湖大學校董事會名譽主席,學校又將與江城高等研究院以及錢塘實驗室合作之後,更是興奮異常。
畢竟龐學林名聲在外,誰都知道,跟著這位大佬走有肉吃。
而且錢塘實驗室正在搭建的各個實驗平台,他們可是眼熱許久了,西湖大學與龐學林合作,他們也就有了加入錢塘實驗室的機會。
對龐學林而言,與西湖大學的合作,無疑將西湖大學的人才儲備納入了麾下,對於錢塘實驗室今後的發展,也將會起到如虎添翼的作用。
中午的時候,龐學林和石毅,錢忠寧他們一起在食堂吃了頓工作餐。
錢忠寧他們因為有各自的工作,相繼告辭,石毅則將龐學林送到校門口。
這時,龐學林微笑道:“石教授,有興趣合作麽?”
“合作?”
石毅微微一愣,說道:“龐教授,我們不是已經開始合作了嗎?”
龐學林笑著說道:“我說的不是這種機構與機構之間的合作,我的意思是,我們之間進行科研上的合作。”
“科研合作?”石毅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起來:“龐教授,你在生物學領域也有研究?”
龐學林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我們錢塘實驗室接下來準備打造一個生物大科學平台,涵蓋結構生物學、細胞生物學、幹細胞研究與細胞治療、神經和行為生物學、發育生物學、生物信息學、免疫生物學和免疫治療、流行病學、營養學、代謝生物學與代謝疾病、衰老與退行性疾病、癌症研究、植物學、微生物學等多個領域。我希望你能出任我們錢塘實驗室生物中心的主任,主抓蛋白質、RNA、糖聚合物等生物大分子的結構與功能的研究……”
龐學林對石毅了解還是比較深的。
石毅最大的成就是在清華大學時期,通過冷凍電鏡解析了真核信使RNA剪接體關鍵複合物結構,揭示了活性部位及分子層面機理。
外界對石毅這項成就褒貶不一,有人認為他投機巧,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加入清華後,有錢有資源,又碰上了冷凍電鏡*,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但龐學林非常清楚這項成果的難度。
事實上,剪接體是真核生物區別於原核細菌最重要的區別之一,其在分子生物學中地位,不亞於核糖體。
而剪接體也是比核糖體更加巨大,更加多變以及複雜的巨型分子機器。
人類對剪接體的認識其實很晚。
在九十年代早期,人類對其基本一無所知,對剪接體的研究在九十年代進入高峰期。
然而,科學家很快就對通過生化方法的間接認知剪接體感到不滿足,希望了解其分子結構。
在21世紀初,人們一直在通過各種方法,嘗試了解剪接體結構。
無奈在2010年以前,冷凍電鏡還相當不成熟,而X射線晶體衍射技術對如此巨大多變的複合體無能為力。
因此一直到2010年,人類對剪接體的認知還十分表面。
然而在經歷了2010-2014年冷凍電鏡領域*後,2015年石毅橫空出世,發表了首個高分辨率剪接體結構,大大的推進了人類對剪接體的認知,也掀起了解析剪接體結構的熱潮。
而且,據龐學林了解,當時在解析剪接體結構領域的競爭中,施一公的勁敵包括德國馬普所的萊因哈特·萊德曼(Reinhard Lührmann),劍橋的長井清喜(Kiyoshi Nagai)。
萊德曼是剪接體領域公認大牛。
剪接體蛋白一大堆都是他搞出來的,他還提出了不同階段的剪接體純化方法,並解出了數個早期低分辨率的剪接體結構。
其手下霍格·斯塔克也是冷凍電鏡領域的先驅者之一,冷凍電鏡數個數據處理方法都是由他提出。
這樣的科研組合令人聞風喪膽。
但是第一個解出剪接體高清結構的卻不是他們。
劍橋的長井清喜更不用說,他本人既是剪接體領域先驅之一,同時也是結晶專家。
劍橋分子生物學MRC實驗室更是結構生物學聖地,MRC開發的數據處理軟件一手推進了冷凍電鏡的發展。
然而,第一個解出剪接體結構的也不是他們。
由此,可以看出石毅的水平。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的諾獎順位,比當初的柯頓·沃克還要靠前。
石毅沉吟片刻,苦笑道:“龐教授,我今年已經五十五,脫離科研一線有些年頭了。前些年在清華的時候,我們一直利用冷凍電鏡探究蛋白質等生物大分子的結構,希望從構造來理解生物分子機器工作的基本原理。事實上,這也是我本人癡迷結構生物學的原因,它允許我們真正從物理以及化學的角度去解釋生物學現象。光想想無數個納米機器日夜不斷的啟動DNA表達,轉錄,製造蛋白質,就讓人感覺癡迷。對我來說,以物理化學的基本原理去了解納米生物機器是做結構生物學最迷人的地方。而發現藥物靶點,不過是了解生命的附贈品罷了……”
“但是在這裡,我也實話實說,這些年我們利用冷凍電鏡解析了不少生物大分子的結構,有人甚至說我石毅加冷凍電鏡再加清華就等於S。這種工作你要說重要,是挺重要,可要說不重要,也就那麽一回事兒。如今冷凍電鏡技術已經成熟,任何一個經過培養的博士生都能完成這份工作,我再去做類似的研究,實際上意義不大了,充其量就是一線多了位科研民工而已。”
龐學林笑了起來,說道:“石教授,誰說我準備用冷凍電鏡去研究生物大分子的結構了?”
“用冷凍電鏡……”
石毅突然間回過神來,瞪大了眼睛看著龐學林道:“龐教授,你的意思是你有新的辦法?”
龐學林點了點頭,說道:“原子探針層析技術,聽說過沒?”
石毅微微一愣,皺眉道:“這個我知道,不過這種技術似乎主要應用於材料學領域吧?”
龐學林微笑道:“我們錢塘實驗室正在原子探針層析技術的基礎上,開發動態原子探針層析技術,這種技術有望從動態角度以及原子尺度解析蛋白質、RNA、DNA等生物大分子的原子結構以及它們在飛秒到微秒時間內的結構變化,進而厘清蛋白質、RNA、糖聚合物等生物大分子的三維結構與功能。這種技術還在開發階段,目前主要由楊和平以及安德森·懷特負責,我們需要一位頂級的結構生物學家參與原子探針層析技術的數據軟件分析編輯工作……”
石毅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壓抑自己的激動情緒。
他很清楚龐學林這項工作的意義。
在歷史長河裡,許多重要的發現都是基於人類的觀察。
然而,在一些技術所不能及的領域,獲取圖片就成了一樁異常困難的事,也阻礙了人類對自然的進一步理解。
2017年,諾貝爾基金會將諾貝爾化學獎授予瑞士洛桑大學【00ks】的傑克·豆布切特(Jacques Dubochet)、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喬基姆·弗蘭克(Joak)和英國劍橋大學理查德·亨德森(Riderson ),表彰他們“研發出能確定溶液中生物分子高分辨率結構的冷凍電子顯微鏡”。
在這三名科學家的努力下,冷凍電鏡應運而生。
科學家們能將生物分子“凍起來”,並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對它們進行觀察。
長期以來,人們認為電子顯微鏡不適合觀察生物分子,因為強大的電子束會破壞生物材料。
但是在1990年,查德·亨德森教授成功地使用電子顯微鏡顯示蛋白質的三維圖像,達到原子級分辨率。這一突破性成果證明了用電子顯微鏡進行生物分子成像的潛力。
喬基姆·弗蘭克教授讓這項技術變得有普遍應用價值。
在1975年到1986年之間,他研發出了一種圖像處理方法,能通過分析和合並電子顯微鏡的模糊二維圖像,揭示一個清晰的三維結構。
傑克·豆布切特教授將水添加到了電子顯微鏡中。
液態水在電子顯微鏡的真空環境下中蒸發,從而瓦解了生物分子。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傑克·豆布切特教授成功的把水進行了玻璃化——他把水冷卻得如此迅速,以至於水可以在生物樣本周圍凝固。
這樣一來,即使在真空環境中,生物分子也能保持其自然形狀。
正因為科學家們前赴後繼的努力,冷凍電鏡技術才能在生物學領域得到大規模應用。
而龐學林所說的動態原子探針層析技術,無疑是繼冷凍電鏡之後的新一代顯微觀察技術。
按照原子探針層析技術的觀測水平,他們甚至可以從原子層面觀察到生物大分子的運動狀況,這樣的話,人類完全可以通過這一技術完成絕大多數生物大分子結構與功能的動態解析。
這比起當前冷凍電鏡技術高出不知多少倍。
假如真的能夠順利搞出來,完全值得一個諾貝爾獎。
更不用說,這種設備搞出來之後,對生物學的推動作用。
“龐教授,我能和楊和平還有安德森·懷特他們見一見嗎?我想和他們聊聊。”
“當然可以,正巧我還要和老楊他們聊一聊動態原子探針層析技術具體設計方案。”
龐學林笑了起來,說道:“石教授,上我的車吧。”
一個多小時後,龐學林和石毅順利抵達濱江東部的錢塘實驗室,見到了楊和平和安德森·懷特。
四人寒暄片刻後,龐學林便開始向他們闡述起動態原子探針技術的相關技術實現路線。
石毅、楊和平、安德森·懷特他們也算第一次見到了龐學林的能耐。
以前外界關於龐學林的傳說有很多,但在外人看來,總有種霧裡看花的感覺。
對於龐學林的“天才”程度僅僅只有一個粗略的概念。
而今天,第一次與龐學林接觸,他們便感覺到了龐學林非同凡響。
換做常人,這樣一種全新概念的儀器設備,剛開始進行技術方案設計的時候,肯定會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需要一步步進行完善。
龐學林卻不一樣,他對動態APT技術的理解程度完全超出了三人的預料,這項技術的每一個技術難點, 每一個實現方案,有很多他們壓根想不到,龐學林都事無巨細地向他們闡述了一遍。
而他們則一遍記錄,一遍聽龐學林講解。
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大學課堂一般。
等到最後方案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連他們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龐學林給出的,是一個相當成熟且完美的設計方案,就仿佛,龐學林好像曾經見過這個方案一般。
對此,不管是石毅還是楊和平,只能感歎,世界上是真的有天才存在了。
龐學林見三人都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乾脆趁熱打鐵,晚飯都是在會議室內吃的。
一直到晚上十點,龐學林才算完成了對動態APT技術的講解工作。
而不管是石毅、楊和平還是安德森·懷特,都已經記滿了整整一個本子。
“好了,今天就先到這裡吧,動態APT技術的大概原理就是如此,想要真正把它做出來,我們接下來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老石,明天我會派星環科技的王智女士去西湖大學找你,到時候咱們直接把協議簽了,至於錢塘實驗室這邊,你下周來報道吧,到時候動態APT技術就交給你、老楊還有懷特解決了。”
石毅還沒從剛才討論時的那種興奮勁裡緩過來,笑著說道:“龐教授,放心吧,我過幾天就過來報道。”
楊和平以及安德森·懷特同樣如此,他們同樣能感覺到,這項技術的出現,很可能將會改變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