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特的到來並沒有在短時間內改變龐學林的生活軌跡。

　面壁計劃各國雖然達成共識，但在面壁者的權限以及人選問題上，需要扯皮的還有很多。

　中的四位面壁者，分別是原美國國防部長弗裡德裡克·泰勒，原委內瑞拉總統、在抗擊美國侵略過程中表現出色的曼努爾·雷迪亞茲，原歐盟主席比爾·希恩斯，希恩斯不但是位政治家，還是一位出色的科學家，他曾因為發現大腦的思維和記憶活動是在量子層面上進行，分別獲得諾貝爾醫學或生理學獎以及諾貝爾物理學獎雙料提名，最後一位面壁者，則是受葉文潔提示，準備創立宇宙社會學的羅輯。

　這四人，泰勒代表美國利益，曼努爾·雷迪亞茲代表著俄羅斯以及第三世界國家的利益，比爾·希恩斯代表著歐洲的利益，羅輯無疑代表中國利益。

　龐學林不知道這時候羅輯有沒有因為遭到ETO暗殺進入行星防禦理事會的視線，如果沒有，倒還好說，如果有的話，那麽來自中國的面壁者候選人可就有了兩位。

　自己作為面壁計劃的提出者，以及國際上最頂尖的數學家，再加上曾經的ETO成員身份，有足夠的說服力成為面壁者。

　羅輯更不用說，單單三體人下令ETO暗殺羅輯這一個因素，就足以讓羅輯進入面壁者的行列。

　所以中國能不能獲得兩位面壁者的名額，就看政府方面在PDC(行星防禦理事會)內的博弈了。

　不過有一點龐學林可以肯定，目前自己的待遇非但沒有降低的跡象，甚至在坎特過來之後，龐學林無論是安保還是各方面的待遇，甚至有了進一步的提升。

　原本莊顏知道龐學林在這個世界孑然一身後，還想著邀請龐學林去她家一起過除夕的。

　結果沒能通過安保方面的審核。

　最終，龐學林找李瑤商量了一下，決定除夕夜一起在西山別墅吃年夜飯。

　於是，除夕那天，李瑤和王淼夫婦帶著自己兒子過來，莊顏和她母親也被邀請了過來，再加上別墅內的工作人員以及幾乎成了龐學林私人助理的坎特，眾人聚在一起一同包餃子吃年夜飯看春晚，過了一個熱熱鬧鬧的春節。

　春節後，龐學林再次進入了忙碌狀態。

　除了偶爾通過坎特，就《面壁者法案》發表一些具體的意見和建議外，剩下的時間，他大部分都泡在了宏物理的論文中。

　這個世界，在基礎科學領域和現實世界最大的不同就是宏原子的發現。

　所謂宏原子，指的是在宏觀上可見的原子。

　這是劉慈欣另一部《球狀閃電》中展現的黑科技，不過《球狀閃電》和《三體》世界處於同一位面，因此，在三體中，也提到過宏原子科技的存在。

　宏原子的原子核以二維弦的形式存在，沒有實體，只能通過折射可見光才能被觀測到，宏電子則以“空泡”形式存在，肉眼可見，被雷電等激發為激發態後成為球狀閃電。

　而被能量激發的宏電子在沒有觀察者的情況下，呈量子態，其一切只能用概率描述，被激發的幾率很小。

　在中，被宏電子(球狀閃電)摧毀的人類並沒有死亡，而是以類似“幽靈”的形式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裡，只有很小的概率才會在這個世界出現。(因為被觀察到後就會坍縮，從而解釋了靈魂的存在)

　為此，龐學林專門找來了宏原子的發現者，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丁儀，想問問他有沒有辦法從宏原子方面屏蔽智子監控。

　傍晚時分，龐學林、坎特還有丁儀坐在西山別墅的露台上，一邊喝茶一邊聊著天。

　“屏蔽智子監控?”

　當龐學林提出這一想法後，丁儀叼著他那標志性的大煙鬥，陷入了沉思之中。

　許久之後，丁儀才搖頭道:“其實到現在為止，我們對宏原子的了解還相當初級，而且智子出現後，對宏原子的相關實驗也進行了干擾，所以我暫時沒想到有什麽合適的辦法去屏蔽智子。”

　龐學林點點頭，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

　中，面壁者弗裡德裡克·泰勒就是想要通過球狀閃電武器對付三體人，最終得到的答案卻是“主不在乎。”

　這樣也可以間接說明，三體人對宏原子的研究可能遠遠超出人類的想象。

　甚至在三體的第三部《死神永生》中，有一種說法，宏電子(球狀閃電)是微電子低維展開後形成的。

　根據弦理論，宇宙是由十一維時空構成的，其中十維是空間維度，還有一維是時間維度。

　我們之所以看到的宇宙空間是三維的，是因為剩下的七個維度都蜷曲在微觀粒子中。

　而在三體世界的宇宙早期，宇宙空間呈現的是十維形態。

　十維宇宙中，光速呈現無窮大，光從宇宙的一頭到宇宙另一頭，瞬間可至。

　但後來因為文明之間的戰爭，不斷通過降維打擊，導致宇宙的宏觀維度不斷坍縮，最終形成了如今人類肉眼可見的三維宇宙。

　而光速也因為降維打擊不斷降低，變成了如今的每秒三十萬公裡。

　在的第三部，那些有幸進入四維空間的人類，重回三維宇宙時，都會有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這就是所謂的三與三十萬綜合症。

　我們平時感覺廣闊無垠的宇宙空間，何嘗不是一個禁錮我們的牢籠。

　三人在露台上又聊了一會兒天，工作人員便過來告訴龐學林，晚飯做好了。

　“丁教授，我們先去吃飯吧，吃完飯繼續聊。”

　“好！”

　丁儀微笑著起身，和坎特一起，跟隨龐學林進入餐廳。

　晚飯是簡簡單單的四菜一湯，廚師的手藝很好，雖然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卻總能給人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

　餐廳裡有電視，眾人一邊吃飯，一邊收看電視新聞。

　“日前，行星防禦理事會(PDC)就《面壁者法案》展開表決，其中十三票同意，兩票棄權，《面壁者法案》不日將提交聯合國大會審議……”

　“美國東部時間18點30分，美國國家戰略導彈防禦系統(NMD)成功地進行了一次摧毀在近地軌道低維展開的智子的試驗演習，這是NMD系統將攔截方向轉向太空後進行的第三次試驗，靶標是去年十月從國際空間站廢棄的反射膜。行星防禦理事會(PDC)發言人稱，帶有核彈頭的攔截器成功地摧毀了靶標。靶標的面積約為三千平方米，也就是說，在三維展開的智子遠未達到足夠的面積，以形成對地面人類目標具有威脅的反射鏡之前，NMD系統就有把握將其摧毀……”

　“據本台駐聯合國秘書處記者報道，聯合國發言人在剛剛結束的聯合國新聞發布會上宣布，將在近期召開的特別聯大會議上，討論逃亡主義問題，本屆特別聯大是由行星防禦理事會及各常任理事國協力促成的，旨在敦促國際社會就逃亡主義和技術公有化問題上達成共識，並制定相應的國際法！”

　逃亡主義顧名思義，就是在三體艦隊抵達前，人類提前逃離太陽系。

　逃亡主義思潮出現後不久，全球就有多家媒體報道:美國和俄羅斯兩個空間技術大國已經秘密開始了自己的外太空逃亡計劃。

　雖然兩國政府都立刻斷然否認自己存在這樣的計劃，仍然在國際社會引起軒然大波，並由此引發了一場“技術公有化”運動。

　在第三屆特別聯大上，許多發展中國家要求美、俄、日、中和歐盟進行技術公開，將包括宇航技術在內的所有先進技術無償提供給國際社會，以使得人類所有的國家和民族在三體危機面前享有同等的機會。

　“技術公有化”運動得到了發展中國家的一致響應，甚至得到了部分歐盟成員國的支持，但相關的提案在聯合國行星防禦理事會會議上均被否決。

　此後，中俄兩國在第五屆特別聯大上提出一項“有限技術公有化”提案，倡議在行星防禦理事會常任理事國間進行技術公有化，也立刻遭美英兩國否決。

　美國政府表示，任何形式的技術公有化都是不現實的，是幼稚的想法，即使在目前情況下，美國的國家安全仍處於“僅次於地球防禦”的重要地位。

　“有限技術公有化”提案的失敗在各技術強國間也造成了分裂，致使建立地球聯合艦隊的方案破產。

　“技術公有化”運動受挫所產生的影響是深遠的，它使人們認識到，即使在毀滅性的三體危機面前，人類大同仍是一個遙遠的夢想。

　“技術公有化”運動是由逃亡主義引發的，國際社會只有對逃亡主義達成共識，才能部分彌合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以及發達國家之間已經造成的裂痕。

　本屆特別聯大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即將召開。

　……

　“其實，我們真的應該認真考慮逃亡問題了，在人類尖端科學被智子鎖死的前提下，規劃四個半世紀後的地球和太陽系防禦是沒有意義的。考慮到人類技術在未來四個多世紀所能達到的高度，人類比較現實的目標是製造星際飛船，使一小部分人能夠向外太空逃亡，以避免人類徹底滅絕！”

　餐廳內，丁儀說道。

　龐學林淡淡一笑，說道:“可是，誰走，誰留呢?”

　這話一出口，餐廳內就再次安靜了下來。

　在三體危機已經公告全球的前提下，誰走誰留恰恰成了最大的一個問題，要走大家一起走，要留大家一起留。

　在原著中，這一問題一直貫穿危機紀元、威懾紀元和廣播紀元，到後來甚至國際法禁止規定人類逃亡。

　直到最後的黑暗森林打擊來臨，地球人類徹底滅絕，都沒能解決這一問題。

　“好了，不說這種沉重的話題了，來，丁教授，坎特博士，我們乾一杯！”

　“乾杯！”

　三人輕輕碰杯，一飲而盡。

　這時，電視裡再次插播一條新聞:“據本台記者剛剛收到的消息，我國著名航天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嵇興賢教授、江志文教授、卜嘉澍教授在不久前的一場太空行走中，遭遇一場微隕石雨，不幸犧牲……”

　龐學林呆了一呆，端著杯子，看著電視中的新聞，許久沒有說話。

　丁儀和坎特很快發現了他的異常。

　坎特道:“龐教授，怎麽了?”

　龐學林這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沒事?”

　丁儀好奇道:“龐教授，你認識這幾位犧牲的學者?”

　“不，不認識，只是有些感慨太空的危險罷了，我們未來想要徹底征服太空，還不知道要迎來多少犧牲呢！”

　丁儀點了點頭，臉色有些凝重道:“是啊，現在航天院所內，火箭派和無工質飛船派爭執地厲害，也不知道他們的死，對這場爭論會不會造成什麽影響。”

　龐學林嘴角微微翹起，沒有接話。

　他當然知道這場隕石雨是人為造成的，其主角正是《黑暗森林》中另一條暗線的男主，也是未來銀河人類的締造者——章北海！

　章北海製造這場微隕石雨，正是為了殺死這些老派的學術權威，從而保證無工質派在未來的航天系統內能取得真正的話語權。

　因為無工質飛船，才是人類未來征服星辰大海的最佳載體。

　在中，章北海隱忍內斂，堅毅果決。

　他從父親那裡繼承了未來史學派(一個由學者、軍人組成的學派，就人類未來展開合理的推演)一致的觀點——人類必敗！

　但在表面上，他卻表現出了堅定的勝利主義思想，甚至連他的上司和同事都有些不解，他這種勝利主義思想到底源自哪裡。

　不過正因為如此，他才被選中作為未來政工特派隊的成員，進入冬眠。

　兩百年後，章北海在黑暗戰役開始前蘇醒，因為擔心艦隊被鋼印族(思想鋼印，由面壁者比爾·希恩斯發明)控制，章北海作為公元人類，被選中擔任“自然選擇”號執行艦長。

　然而，這正是章北海夢寐以求的機會。

　在接管“自然選擇”號的瞬間，章北海就直接啟動飛船，選擇駕船逃離。

　與此同時，亞洲艦隊派出四艘飛船追擊“自然選擇”號。

　而末日戰役的結果，也恰恰證明了章北海逃亡的正確。

　由此，人類殘存的幾艘飛船組建星艦人類，成了未來銀河人類的種子。

　雖然在後來的黑暗戰役中，人類殘留的幾艘飛船為爭奪生存物資爆發內訌，章北海因為一時心軟猶豫，與“自然選擇”號內的全體船員一同陣亡。

　但不管怎麽說，縱觀三部曲，章北海的成功無人能及。

　相比於領悟了黑暗森林法則的羅輯，這位才是人類文明真正意義上的救世主。

　他從未被官方授予“面壁者”頭銜，卻因為他內心的責任感，讓他成了有史以來最成功的的“面壁者”。

　“或許，今後有機會的話，我們之間可以合作。”

　龐學林心中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