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恢復了黑暗,一切就好像一場夢一樣,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
沒有人知道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們到底說了什麽話。
黑袍人就像一個幽靈,他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卻不在任何一個地方停留。
但有些東西的確發生了改變。
趙有道仍端坐在龍椅之上,他閉著眼,花了十數年才修行出來的靈力在一點點散去。
他的表情痛苦而猙獰,額頭上豆大的汗水在滴滴滑落,漫過眉毛,流過臉頰,就好像淚一般。
靈力是修士經過養氣,煉氣,汲取天地間的靈氣結合自己體內的精、氣,通過神來調和,而產生的一種十分奇特的能量。
修士可以使用這種能量來指揮十倍百倍的天地靈氣,然後發揮出恐怖的實力來。
這就是修士的優越性,因為他們代表的是天地。
這種靈力消耗起來很容易,隨便幾個靈術就能讓一位煉氣修士體內靈力消耗殆盡。
可趙有道如今這種行為卻不是消耗,而是潰散,是徹底的消除靈力在他體內的一切蹤跡。
可靈力早已經和他不分彼此,他的身體每一個部分都寫滿了靈力的痕跡,想要將所有靈力消除,這種行為就好像是在割肉一樣,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可趙有道仍舊沒有發出一點點聲音。
想要做到不可能的事情,有時候就是要對自己狠一點。
每一分一秒對於趙有道此刻來說都顯得漫長無比,他感覺自己靈魂都快要枯竭了,靈力終於從他身體內離去。
此刻的他比最普通的普通人都要虛弱。
靈力就好像給一個隱形的器官,平時感覺不到它,可當它真的不見了或者壞了,帶來的後果都是格外嚴重的。
趙有道眼中卻露出了笑意。
這點靈力修為欺負一下普通人還行,可要是面對那些真正的大修士,他就和普通人沒有什麽區別。
有還是沒有,都沒有區別。
所以趙有道願意去賭一把。
那所謂的人道修行之法!
趙有道手上出現一塊破碎的玉玨,只有拇指蓋大,很陳舊,很古樸,就像街頭小攤上那無良小販兜售的一塊三錢,一兩三塊的小玩意。
可趙有道此刻握著它,就好像握住了全世界。
玉玨緩緩升空,在趙有道眼前懸浮著,螢火蟲一般的光點從四周聚集而來,那玉玨周圍開始勾勒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圖案,是一枚虛幻的玉璽。
玉璽上除了玉玨那一塊是實體,其他的都是虛幻的,光點還在不斷聚集而來。
趙有道感受到了黑袍人說的那種力量。
人道的力量!
人道修行最關鍵的一步,也是入門的一步——天授皇權!
沒有老天爺的承認,人道的力量就無法得到具體的體現,所以有皇帝自稱天子,乃上天之子。
這玉玨便是一位上古人皇的印璽殘物,裡面蘊含著屬於人皇的權柄。
如今趙有道繼承了這份權柄,就相當於在體內種下了一枚種子,得到了一把鑰匙。
換算成修行,就好像煉氣入門,終於有了調集天地靈氣的能力。
趙有道也有了調集人道力量的法門。
他感覺到了,皇城內外那無處不在的人道力量,那是大趙立國二百余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自發從全國各處吸收而來的願力。
這種願力很雜,裡面蘊含著七情六欲,紅塵萬物,對於修士來說,是一種汙染。
可對於掌管人道權柄的人皇來說,那就是他們的武器,他們威壓四海的底氣。
萬丈紅塵在其手下,揮手一指,便是擁有通天神通的修士也要在這份權柄下俯首,否則就是身死道消一個下場。
只不過以往這種力量就好像埋在沙子裡的金子,不曾被人們發現。
今日,趙有道發現了他們。
彌漫的願力就好像找到媽媽的孩子,乳燕投林般往金鑾殿聚集而來。
那混亂的願力入了金鑾殿,就被趙有道面前的印璽所吸收,不管來得再多,它都來者不拒。
直到達到了某個限度,印璽閃閃發亮,似有龍吟聲響起,便見一條金色的小龍從印璽中竄了出來,直接撲到了趙有道身體裡。
趙有道臉色從剛才的蒼白猛地漲紅,就好像一下子吃了十顆八顆十全大補丹一樣,有種虛不受補的感覺。
不過很快這種紅潤就被壓了下去,一股全新的力量在趙有道體內彌漫,他有種脹滿的感覺。
趙有道猛地一握拳,便聽得空氣中傳來炸裂的聲音,他竟捏出了音爆。
對於一個剛剛才散功,虛弱不堪的人來說,這是一件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但趙有道卻不怎麽滿意,按照這份力量,他匹敵一個普通的煉氣修士來說,可以說是綽綽有余,但要是對上了真人,他還差得遠。
不過好在印璽的力量還沒有結束,第二條金色的小龍又出現了。
趙有道這次輕車熟路,大嘴一張,將金色小龍吞下,他的氣息再次一漲,可離真人還是差了點。
接著是第三條,
第四條,
第五條……
趙有道一連吞下了七條金色小龍。
不光是皇城中的願力,連整個白玉京的願力都被吞噬一空。
但從大趙各地,源源不斷的人道願力仍在不斷湧來,在天下人心中,不管如今世道如何亂,白玉京終究還是大趙的中心,是這個國家的心臟。
“雛龍七段!”
趙有道感受著體內好似可以毀天滅地的力量,他眼中出現一抹驚奇。
按照黑袍人給他的傳承中,金色小龍只能算是雛龍,還有王龍,真龍兩個大段。
其中雛龍對應著煉氣,築基,金丹三個境界。
雛龍七段,對應的就是金丹初期。
也就是說現在的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個穩穩當當的金丹修士了。
而他達到這一步,只花了不到一晚上的時間。
這就是人道之力的霸道!
吱呀呀~
金鑾殿緊閉的大門緩緩洞開,遠方一抹金色的朝陽在群殿中升起,猛然間綻放出萬道金芒。
趙有道一步邁出大殿,皇袍上金絲秀成的金色龍爪迎著陽光熠熠生輝,後方衣擺無風自動。
……
供奉殿。
徐立突然抬起頭,看向皇城方向。
就在剛才,有一股極為陌生又極為強大的力量一閃而逝,那是一種他之前完全沒有接觸過的力量。
難道是趙有道出事了?
不過不應該啊,有三寶太監作為皇城守護者,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摸進去幹掉誰,總得是要鬧出點動靜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
徐立心頭出現疑問。
他好像現在有個智者能夠出現在他面前,來解答他的問題。
本來徐有余就很不錯,現在徐立都有些依賴他了,不管有什麽問題,去找他,準沒錯,總是可以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
不過徐立很不信任他,覺得跟他接觸越多,就越容易掉到他的坑裡去。
他不是太聰明,躲避麻煩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他。
但徐立也就是想了一想,既然那邊沒給個信號,他也就懶得去跑一趟了。
反正在他感應中,皇城裡現在很平靜,真要出了什麽事情,氣機一定會混亂起來。
“一頭亂麻!”
徐立對自己現在的狀態做出總結。
他覺得自己很被動,總是在等待別人出招。
就好像一個觀眾,看著人家不斷登台唱戲,自己卻只能坐在冷板凳上。
好不容易也上了台子,才發現不僅唱戲的人沒了,底下的觀眾也走了個精光。
那異神他還沒見面,就已經被列為見過的第一號大敵。
可是不這樣又有什麽辦法。
徐立閉上眼,默默調息,讓自己恢復到最好的狀態。
如今這個情形,也隻好用以不變應萬變來安慰自己了,他終究不是那個下棋的人,不過倒也算不上棋子,畢竟實力擺在這兒。
算是個看客吧。
……
國師觀。
國師大人正和人下棋。
就在趙有道吞下第七道金龍的時候,他眼中光芒一閃,然後又很快隱藏起來,只是微微朝著白玉京的方向看了一下。
然後就被對面正在苦苦思考的扶搖宮主給敲了一下腦袋。
“跟我下棋還走神?”
“哪有?”
“還沒有?你眼珠子一轉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麽,剛才是不是又在打什麽壞主意了。”
扶搖宮主趁機把棋子一扔。
“沒心情了,不玩了。”
徐有余苦笑一聲,看著他局勢一片大好的棋盤,說道:“剛才你可以下到這兒來的,你瞧,下到這裡,你就有四個連在一起了。
我是不是必須得攔著,然後你下到這兒,再下到這兒,我就只能擋擋擋,再到這裡,你不就是贏了?”
是的,徐有余正和扶搖宮主下著擁有古老傳承的五子棋。
主要是圍棋扶搖宮主不感興趣,說她一個妙齡小少女下不過腹黑大叔,還是五子棋適合她。
只是沒想到下了十盤,除了一次耍賴,強行在四個棋子裡面加了一顆棋子算是贏了一把,其他九局竟然沒有走過二十子,就輸的明明白白。
“嗯,你說的有道理哎。”
扶搖宮主眼珠一轉:“那咱們繼續,對了我們之前說好了的,我可以每局悔兩個棋子,現在我要行駛這個權利。”
啪!
扶搖宮主拿起棋子,啪的一下下在徐有余剛才指點的地方。
徐有余震驚地看著扶搖宮主,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這人怎麽能這麽無恥?
“是不是不會下了?沒關系,我可以等你呦。”
扶搖宮主一臉得意,在徐有余面前,她永遠是個好像長不大的小女孩。
徐有余沒有辦法,隻好按照剛才自己寫好的劇本,一子不差地輸給了扶搖宮主。
“我贏了!”
扶搖宮主一副高手寂寞的樣子。
“小徐啊,你的棋技不錯,但比我還差了一點,以後要好好努力啊。”
徐有余也笑了起來。
“是啊是啊,扶搖大棋師在此,小的哪敢放肆啊,剛才你輸給我的那九局,應該都是放水吧?”
“滾!”
扶搖宮主一臉黑線。
“行了行了,別耍寶了,和個小孩子似的,過來嘗嘗我剛熬好的蓮子羹。”
琉璃女道端著三碗蓮子羹走了過來,見此,也是搖頭失笑。
也不知道徐有余是如何操作的,如今三人除了名分暫時沒有,其他的是一樣不差,甚至扶搖跟琉璃的關系還好的讓人羨慕。
至於是真好還是假好,徐有余並不是太在乎。
一邊美滋滋喝著蓮子羹,徐有余一邊恬不知恥地誇讚道:“琉璃啊,你這手羹湯的味道可是越來越好了,我是永遠也吃不厭。”
“行了,我什麽水平還不知道嗎?你再這樣惡心我,我以後就再也不動手了,反正你堂堂金丹,也不會被餓死。”
琉璃並沒有被花言巧語所打動。
徐有余趕忙叫道:“別啊,我不會被餓死,但我會被饞死,人們不是常說合適的才是最好的,對於我來說,你就是最合適的,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琉璃不搭理他了,隻默默喝著湯,可嘴角還是不由勾勒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徐有余心中為自己點了個讚。
想要享受齊人之福,就得先把兩個人都伺候好了,哄開心了,讓她們覺得虧欠,這樣才不會太計較自己的男人還有另一個女人。
“對了,琉璃,你還要多久才能突破金丹?”
徐有余看似不經意問道。
琉璃回道:“還沒有感覺,這些日子你都問了好幾遍了,難道是有什麽問題嗎?”
徐有余微微搖頭:“沒,就是我和扶搖都突破金丹了,你還是個小真人,我怕再過個幾十年,你都成老太婆了,我可還是個俊小夥,那就不好了。”
琉璃:“……滾!”
“得嘞!”
等到琉璃端著空碗離去,一直沒說話的扶搖宮主才問道:
“有余,我感覺你好像很急著琉璃突破,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扶搖宮主怎麽說也是坐鎮一方的鬼王,還一手調教出了扶搖派這個十大宗門,若把她看成傻白甜才是真的傻了。
徐有余沉吟了會,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會出什麽事,但我感覺到了不安。”
想到剛才的感應,徐有余再次搖了搖頭,心道:“應該沒有這麽快啊。”
但不知怎的,那股不安總是揮之不去,讓他心頭蒙上了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