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龍王墓,她不是第一回來了。
當年跟隨祖父進入這裡之時,她還小,在當年那幾個還不到二十歲尚且年輕的發丘中郎將的帶領下,進入了這裡。彼時年少,她看到什麽都覺得好奇,不過當年所見的一切並沒有忘卻,一直在她的腦海之中。
祖父的音容笑貌仿佛還在眼前,告訴她墓穴裡的機關與暗道,告訴她什麽該碰,什麽不該碰。
她可以不觸發任何機關的走到主墓室。
主墓室中有一堆盤曲蜷縮的白骨,若是不知曉的,還以為是一條巨蛇的白骨,但這是龍骨。任當年如何呼風喚雨,最終都不過一堆皚皚白骨。世人多以此教導旁人不要爭,爭來爭去大家都會走上那一條路,面對死亡。但她卻覺得,既然人總是要死的,為何不在活著的時候爭一爭,反正作古之後,有的是時候休息。
龍骨之後的石床上停著一隻黑色的棺槨,棺槨之頂有一道小小的泉眼,水流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小,就這般慢悠悠的流淌著,衝刷著,這一整條渭河的水皆來自於這個泉眼,沒有泥沙的包裹,泉眼的水很是清澈。
這個看似平凡無奇的棺槨就是九龍棺。從外表看去,沒有龍,也沒有傳說中那樣金玉所製,就是個普通的棺槨,但是衛瑤卿知道,這棺槨一點都不普通。
她忽的抬手一揮,一手拿著最上等的朱砂,一手執筆,蘸了蘸朱砂,向九龍棺走去,來來回回走了數圈,當第一筆落下,九龍棺之上,黑色的棺木中尖刺不斷的冒了出來,想要阻止她的動作。
少女口中念念有詞。,任尖刺叢生寫下鮮紅的咒文。待最後一個字寫下,那些尖刺頓了一頓,默默地退回了棺蓋裡。伏地龍王咒,不枉她當年學了那麽久,少女收起筆,手掌塗滿了朱砂,而後翻身一躍。
她,就這般大喇喇的坐在了九龍棺的棺蓋之上,而九龍棺內,躺著的是大楚的開國皇帝太宗皇帝。
少女的臉色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她“哧”笑了一聲,緩緩開口了:“太宗陛下,小女來討債了。”
從一旁摸了一把石子,少女打了出去,這主墓室內先前被抬棺人點燃的火把盡數熄滅,隻除了九龍棺前的那一隻亮著。少女的臉色昏黃而詭異。
“楚太宗李建立,興朝十九年生。初為楚地的一個小混混,前朝末年,群雄漸起,能從沒有一兵一卒,到建立大楚,你是個人物,這一點毋庸置疑。”少女聲音幽幽的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說話還是在跟別人說話又或者是在跟棺材裡的那位說話。
“你九下濟南,禮賢下士,能讓我先祖張魯道先生舉族出山相助,可見你自有可取之處。我先祖去世,你以一國之尊的身份,拜我先祖為亞父,這一點,縱古至今,沒有幾個君王能做到。”少女盤腿坐在九龍棺的棺材板上,輕輕敲了敲棺材板,“該表揚的表揚,你別急,咱倆說會兒話。”
九龍棺微微晃了晃。
“太宗陛下,你做的很好,所以我張家舉族盡心竭力輔佐您。不知不覺,已經四百年了。”少女笑了起來,聲音有些詭異,“你說一個朝代能存在多久?”
少女說著,腦袋搖搖晃晃的說了起來。
“自夏而始,夏存十四代十七後,歷經四百七十一年,商五百五十五年,周七百九十一年,秦二世而滅十五年,而後西漢一百九十四年,王莽篡權新朝十五年,東漢一百九十五年,三國挺立六十年”
九龍棺震顫著。
少女雙腳踢著九龍棺:“好了,別鬧了。你問我說這些什麽意思?我是覺得跟大多數朝代比起來,
大楚已經存在夠久了,你的子孫也累得夠嗆,咱們要不要換個朝代讓人家也來做做皇帝呢!”九龍棺發出了一陣嗡鳴聲。
“太宗陛下,我張家自張魯道先生之後,盡心輔佐楚朝皇室400余年,你說說看,哪裡做的不好?”
“臣不負君,那君呢,君可負了臣?”..
九龍棺安靜了下來。
“太宗陛下,您很好,所以先祖為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該表揚的表揚,”少女的聲音輕快中夾雜著古怪的笑意,“但該批評的也要批評”
少女的聲音陡然拔高,在偌大的主墓室裡回響:“太宗陛下,我們張家,快死絕了啊!”
這一句顯得格外的淒厲。
“若不是楊公的話,那這世上除了我這麽一個命不該絕,借屍還魂的,張家就當真絕戶了啊!”
九龍棺輕輕顫了顫。
少女踢著九龍棺:“太宗陛下,您說,該不該批評?”
“臣四百年不負君,但是君卻負了臣。”少女臉色幽幽的,似喜似悲,古怪而詭異,仿佛夾雜著無數的情感,發泄不出來,“臣不負君,理所當然,但是君負了臣呢,誰來收?沒有人來幫忙,那麽我就隻好自己來了。”
安靜了片刻,九龍棺又發出了一陣嗡鳴聲。
“別叫。”少女拍了拍棺材板,訓斥道,“多少歲的人了,不要亂叫。我又不是傻子,我若是傻子的話,早被你大楚皇室裡某些無法無天的小輩弄死了。”
“你是說李明宗沒有殺我祖父?”對於當今陛下,開口直呼名諱,這天下也沒有幾個人敢了。
畢竟天命神授啊,對天子,一般百姓有著天生的敬畏。
“裴宗之的暗示,庫房裡沒有那份聖旨,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二。”少女坐在九龍棺的棺材板上,踢著九龍棺,“那一晚的事情我不敢去想,因為我睡不著啊!一想到那一晚的事情,我就翻來覆去睡不著。我都睡不著,為什麽你就能好好的睡著?所以我來找你咯,你都睡了那麽久了,也該爬起來操心操心了。”
“七月十五中元節。民間傳聞行人莫亂出行,我一貫膽大,張家又天生是這等邪魅妖物的克星,所以我從來不懼,七月十五照樣趕路。夜路走多了,也從來不濕鞋。”少女笑了起來,似乎很是歡快,“鬼怪弄不死我張家,能讓我張家絕戶的只有人。”
“那一晚張家祖宅圍了多少兵馬?整個天師道上都是埋伏。五城兵馬司的那群人,乾乾粗活,掀掀小攤還可以,這般訓練有素的模樣,所以不是五城兵馬司的人,是軍營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