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屋頂上,透過屋頂的縫隙看向佛堂之內。
那兩個賊人就坐在佛堂之內,說是賊人也不太合適,因為那兩個賊人眼下正坐在天光大師的對面與他說話。
不似賊人,更似客人。誰會三更半夜見客的?
看來師尊隨著年紀漸長,秘密越來越多了。裴宗之在屋頂上看的很專注。
“天光大師,劉凡深夜拜訪,叨擾了。”說話的男人身體羸弱,整個人擁在寬大的鬥篷中更顯瘦削。
他話音剛落,一旁蒲團上的那個人也跟著開口了,比起那位病弱之相的男人,他的說辭簡單直白了不少:“天光大師,有禮了。”雖口道有禮,身子卻紋絲不動,更似“無禮”。
佛堂長明燈的燈光映在這個人的臉上,這張臉他認識:陳善。
他孤身一人出現在了實際寺!
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莫名其妙的跳了出來:如果他現在跳進去把陳善殺了,勝算有幾何?
殺意不過一瞬之間,正看著天光大師的陳善卻猛地抬起頭來,兩人雙目對視了一刻。下一刻,屋頂上的人就不見了。
陳善這才再次看向天光大師,笑道:“天光大師,令徒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你放心,他知曉輕重。”天光大師面上笑容不變,道了聲阿彌陀佛。
知曉輕重?陳善嘴角扯了扯道:“大師對令徒可能不太了解。”
一旁那個叫劉凡的年輕人聞言忍不住笑了,對上陳善望來的目光,他也不急,隻道:“確實知曉輕重,他覺得勝算不大,便跑了。打不過就逃,也沒有什麽不對的。”
這話看似勸說,卻是火上澆油。
不過陳善也不是他一兩句能說動的,沒有理會,只是複又看向天光大師:“大師,今陳某前來隻想問你一句話,你如今覺得陳某的勝算有幾何?”
天光大師道:“王爺勝算極大。”
“陳某想聽的不是這個。”陳善看著他道,“大師,若他日陳某有需,實際寺是不是也能為陳某出面?”
天光大師臉上笑容未變:“實際寺從不屬於任何人,天子有需自然義不容辭。”但也要等陳善登基成了天子以後,實際寺才會照做。
“大師果然是聰明人,相信也能約束的住令徒,實在不行……”陳善瞟了一眼屋頂的方向,“換個徒弟也不是不可以。”
天光大師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了句阿彌陀佛:“實際寺祝王爺得償所願。”
陳善點頭,起身抬手一禮,轉身離開。
直到再也看不到陳善的身影,裴宗之才從門外走了進來。
“回來了?”天光大師臉上一直不減的笑容瞬時不見了蹤影。
裴宗之點頭,歎了口氣說道:“他很厲害。”語氣似乎有些失望。
“要麽別出現,要麽就殺了他,你這樣逃是什麽意思?”天光大師看著他走過來坐下,“有為師在,還怕他敢動你不成?”
“他敢。”裴宗之道,“他對你並不尊重。”
實際寺的震懾來自於敬,陳善根本不敬,又哪來的震懾?
“還不都怪廟遠和你?實際寺這是得罪了陳善了。”天光大師默然了一刻,終於歎了口氣。
“得不得罪都沒用,他想要你聽話。”裴宗之倒不懼說實話,“對他來說,不聽話就沒用。”
實話傷人,天光大師冷笑了一聲:“實際寺可以妥協,但他真想動我實際寺,就算不是玉石俱焚,也必然元氣大傷,他不敢賭。”
劉凡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這二人說話,半晌之後,才出聲打斷了他二人:“兩位好似全然沒有瞞著我的意思。”
裴宗之看向他:“你跟陳善一樣,不敬實際寺。”
“此話怎講?”
“你姓劉,劉家的人吧!濟南府那件事是你做的?”
劉凡點頭,坦然承認:“正是在下。”對險些害了一城人的性命,他沒有覺得半分不妥。
“國祚本是陰陽十三科的一種,劉家同張家一樣陰陽之道家學淵源,你自然知曉傳的再如何神乎其技,實際寺的人也不過是普通人罷了。實際寺是人,你也是人,而且是個極厲害的人。厲害者必然自負,自負自然不敬,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裴宗之道。
劉凡笑了,看向天光大師:“天光大師,令徒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這句話與陳善說的一樣,意思卻截然不同。
裴宗之不語。
劉凡卻似來了興致,問他:“裴先生可能猜出劉某此次登門所為為何?”
“你快死了。”裴宗之抬了抬眼皮,對上劉凡微怔的表情,又覺得話要說的委婉一些,便又道,“你活不久了。”
劉凡:“……”
裴宗之道:“實際寺沒有讓你續命長生的辦法,你來應該是為劉姓一族而來的。”
“是。”雖然這個人古怪了點,但有些話卻是一語中的。
劉凡不再看裴宗之,轉向天光大師:“我為劉家而來。”
“你在濟南城險些拿一城的人煉丹難道不是為了續命?”裴宗之不解。
“一城怎麽夠?”劉凡搖頭, “長生的代價太大,沒有人比我劉氏更清楚這樣的代價。我付不起,也沒準備續命。”
“那你為何會在濟南城下手?”
“當然是報仇泄憤,還有……較量了。”劉凡說著說著便忍不住笑了,“張家的東西果然是好東西,救城誅邪,都是尋常陰陽術士所不能及的,那位陰陽司的天師也不知道還要躺多久……”
裴宗之顯然有些不高興:“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的語氣聽起來很高興很得意。”
“哈哈哈,”劉凡忍不住大笑起來,待到笑夠了,才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正色道,“我若生的一副好身體,定然想有所作為。可劉某天生身體不佳,護不住族人多久,我想劉家長久,天光大師,你說我該如何做?”
天光大師問他:“劉家如今不長久麽?”
“我若不在,劉家眾人並非那位躺著的天師的對手。她這般能耐,得勢是早晚的事情。待她得勢,我劉家族人該如何?”劉凡說這話並沒有避開裴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