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
完顏婁室對戰損的估計已經很保守了,卻沒想到事實比他的估計更加殘酷!
金兵揮師南下時,屢屢遇到宋軍將士投降,少有拚死抵抗者,可謂順風順水。
但在這次逃跑時,他們卻突然發現,逃亡的路上,頻頻出現一股股零散的宋人武裝,或三、五十人,或三、五百人不等,非但不逃,反而悍然出手截殺金兵,然後還匯入了追殺的隊伍,以至於追殺的宋軍越來越多。
完顏婁室粗略估計,至少有一萬人以上加入了宋軍追擊的隊伍!
距離開封還有幾十裡地,完顏婁室的心裡升起了希望,到了大營,就安全了!
可是,沒多久,他想到前面還差幾裡地遠就到黃河了,一顆心頓時又如墜冰窖。
完了完了!把黃河忘了!
黃河之上雖有浮橋,南北兩岸都有守軍,但每一邊的守軍不過三千人,現在不比之前,這點人,還不夠宋軍塞牙縫的。
想到這裡,他連忙令一名親衛持他軍令急赴黃河北岸浮橋。
時間緊迫,那親衛不敢怠慢,立刻打馬狂奔,提前趕到黃河北岸守軍處,下達了兩條軍令,一是命北岸守軍集結,抵禦宋軍追兵;二是立即派人過河通知南岸守軍準備阻敵和將戰報報送副帥完顏宗望、完顏宗翰。
北岸守軍將領莫離正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壯漢,濃眉大眼,鼻孔向天,一看就知道是個傲嬌的人,根本不信那親衛的話,怒道:“休得胡言,亂我軍心!婁室將軍戰無不勝,豈會被宋軍打敗?”
他可是眼睜睜地看著完顏婁室率兩萬精騎過橋的,兩萬啊!懦弱的宋軍怎麽可能大敗婁室將軍?有這能耐還能被圍了京城?
完顏婁室的親衛正要解釋,卻已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傳來極速的震動,心知大軍已到,不禁氣急敗壞,拔刀相向:“貽誤軍機,當斬!”
但,發狠歸發狠,已經沒有實際意義,他氣餒地垂下了手臂。
完顏婁室與一幫親兵已經出現在遠處,那旗兵至今未將將旗失落已是難得。
即便是雪厚及膝也消除不了大地的震顫,莫離正的戰馬明明未動,脖子掛著的一串鈴鐺,此時卻發出連續不斷的“叮當”聲。
莫離正的臉色瞬間變了,反應倒是挺快,馬頭一轉,上了浮橋,打馬狂奔起來,留下大隊人馬呆立當場。
完顏婁室率百余殘兵如飛而來,裹挾著一陣寒風,衝上了浮橋,往南岸馳去。
“宋兵!”眼尖的守兵不但看見了狂奔的己方敗兵,還看見了遠方的宋軍旌旗,頓時慌了:“快逃!”
婁室將軍的兩萬精騎都吃了敗仗逃回來了,此時還不逃,等死嗎?
一幫守軍爭先恐後地衝上了浮橋,不顧一切地逃向南岸。
金兵最大的劫難這才開始!
完顏婁室率兵從南岸過橋向北行軍時,秩序井然,速度不快,尚能安然過河。
一旦快速通過,問題就來了,不但金兵身上的盔甲要比宋兵厚重的多,就連戰馬的身上都覆有馬甲,比宋騎重了很多,疾奔之時,頻頻踏翻橋板,落在冰面之上。
河面雖然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卻經不住眾多金騎的重量,再加上冰面打滑,戰馬頻頻摔倒,“哢嚓”、“哢嚓”,冰面出現了裂紋!
被追趕至此的金兵足足有幾千人,都爭著往浮橋上跑,被擠下浮橋者過半。
冰面上的裂紋“哢嚓”、“哢嚓”連響,
終於再也經受不住重負,“嘩啦~”,碎了! 身著衣甲的士兵墜入冰冷徹骨的河水中能有什麽下場?唯有一死!
“墜河者莫要理他,上橋追擊!”宗澤見有士兵朝落水金兵射箭,果斷地下令追擊。
只要不驚慌失措,過個浮橋沒有什麽難度,看似慢些,實際上反而比狂亂奔逃者速度更快。
當完顏婁室過了黃河轉身看時,身邊的士兵不足十人!
慘敗之軍,身經百戰的他見的多了,可沒見過這麽慘的……
“唉~”他長歎一聲,舉起手中巨斧,便欲自盡。
幾名親衛趕緊撲上去,抱胳膊的抱胳膊,奪兵器的奪兵器。
“將軍,勝敗乃兵家常事,請將軍留著有用之身,為眾將士報仇!”
呃,報仇,要報仇!
不僅為眾將士,還有兒子活女!
宋軍的追兵已不足三十丈!
“將軍,莫離正到時,南岸守將已擅自逃了。”
完顏婁室聽到聲音後一回頭,才發現莫離正,目光一凝:“你是北岸守將?”
“正是,末將守衛不力,請將軍責罰!”
“罷了罷了,怨不得你。”
完顏婁室揮揮手,轉頭看了一眼追來的宋將,挑釁似的整了整戰袍,才翻身上馬,準備繼續南逃,卻不料馬腿一軟,就象被他壓垮了似的跪在了地上。
完顏婁室心中一酸,拍了拍馬頸,算是告別。跑了一整天,人都沒多少力氣了,更別說負重的戰馬了,尤其是他的巨斧有近百斤重,他的馬能堅持到現在已經算是極品了。
一名親衛縱身一躍,朝浮橋奔去:“大帥騎我的馬!”
浮橋上,過橋的第一人,是楊再興,馬蹄剛踏上南岸,便見那金兵飛身撲來,手中彎刀直直戳向戰馬。
戰馬是戰將的第二生命,楊再興顧不得取金兵性命,一槍格開彎刀。
又是一道刀光閃過,卻是另一個金兵貼地撲來,要砍他馬腿。
這兩人竟然都不顧自身安危,合力攻擊楊再興的戰馬。
楊再興連續幾次倉促抵擋,不禁惱火,多用了幾分力道,“當當”兩聲挑飛了兩人的彎刀,又趁著兩人分神的工夫,一槍一個殺了兩人。
此時,完顏婁室已經跑的沒影了。
楊再興悻悻地回頭,見張憲和嶽飛也已經到了,慫恿道:“咱們一起追上去吧,沒準還能追上呢。”
嶽飛搖頭說道:“宗帥有令,不用再追,扎營休息。”
“哦,知道了。”楊再興又不是新兵,自然曉得輕重。
過了黃河就離開封不遠了,已是金兵的集結地,以極度疲憊之兵繼續追擊的話,萬一遇到金兵大隊人馬,下場可想而知。
因汪伯彥和黃潛善部一直跟隨大帥,未參與搏殺,狀態稍好,汪若海便安排這三萬人負責警戒,並放出大量斥候偵查敵情,同時將一份密信送進了開封城。
帥帳之中,趙構端坐於正位,汪若海、宗澤、汪伯彥、陳淬、黃潛善、韓世忠、劉浩、嶽飛等將領分列兩旁。
趙構緩緩掃視了一圈,拿起手中的戰報,開始做報告:“此戰,我軍以宗帥所率三軍為主力,力挫完顏婁室兩萬精騎,追擊百裡,幾近全殲金兵!獲戰馬萬匹!打出了我軍的血性!打出了我軍的風采!這是將載入史冊的大捷!是在座諸位和無數軍士共同用鮮血和生命打出來的!
在這裡,首先,本帥希望,大家要記住為國捐軀的三千將士,他們都是真正的英雄!正是他們用生命鑄就了我軍的輝煌!
稍後,帥府擬將此次陣亡將士的撫恤金按原來的三倍發放, 其余將士發雙餉,諸位有無異議?”
大家當然沒有異議,都表示理當如此,沒有大戰之初的激烈拚殺奠定勝局,哪有後來的追尾銜殺?
“好,這一條通過,高世則記下。第二條,”趙構頓了頓,說道:“本帥以為,此戰首功當屬嶽飛帳下張憲,勇武過人,於陣前斬殺完顏婁室先鋒大將完顏活女,致金兵群情激憤、亂了方寸,使我軍得到戰機,一舉克敵,故,因其功擢其為武顯郎、翊麾副尉。”
趙構按照汪若海修改後的稿子一一宣布了一系列的獎賞:……宗澤,中衛大夫、遊騎將軍。陳淬,親衛大夫、遊擊將軍。劉浩,武略大夫、振威副尉。嶽飛,武翼大夫、致果校尉。楊再興,武功郎、翊麾校尉。……
經過這次論功行賞,宗澤在帥府的地位得到加強,成為趙構之下第一人。
嶽飛成為宗澤直屬手下第一人,除了品階比老領導劉浩稍低,地位已經與他相當。
汪若海慧眼識英雄,加上存了為趙構打造班底的心思,所以提出了這樣的意見,卻不知正合了趙構的心意。
如此一來,嶽飛手中的兵力已達一萬,張憲和楊再興各領一營兩千人,這個速度可比原歷史中快得多了。
但這三人在此戰中的表現實在是太過搶眼,功績卓著,的確對的起此次的提拔,軍中又歷來尊重強者,因而眾將士也頗為服氣。
就連韓世忠都對嶽飛豎起了大拇指:“嶽將軍及麾下將士英勇過人,良臣(韓世忠的字)不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