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朝忠閉口不言,審訊官手一揮,幾個壯漢猛地一拉,耿朝忠頓時感到胸口一陣窒息,旁邊傳來了幾聲獰笑,夾板越拉越緊,耿朝忠閉住了眼睛,嘴角冒出一團白沫,幾乎都要暈了過去。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那審訊官呸了一聲,走到了門口。
耿朝忠側起耳朵,仔細傾聽——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感覺自己的雙眼耳目都變得極為靈敏,就算是隔了一個房間,很多聲音也都清晰可聞。
“老九,黨務調查科劉科長讓我給你帶四個字。”來人低聲說。
“哪四個?”
“適可而止。”
夾板松開了……
“我剛才碰到吳市長的秘書,他說吳市長讓問問被抓的飛賊是不是叫耿朝忠。”來人繼續低聲的跟被稱作“老九”的審訊官說話。
“哦。”吳市長又不是頂頭上司,說實在對老九的威懾力還不如劉一班,所以他只是簡單的哦一聲。
“還有,”那來人怯懦著,吞吞吐吐。
“還有什麽?有話不能一氣兒說完?”
“還有,剛才日本領事館來了電話,說我們抓得很可能是日本僑民,讓我們務必謹慎。”
日本領事?
什麽鬼?
自從方志同把純子送回給日本領事小泉敬四之後,那小泉似乎就和方志同搭上了線,說和方志同的父親是故交,有事沒事就請方志同過去做客。
好兄弟!
耿朝忠一下子明白過來,他的心裡一陣感動,看來是方志同說動小泉來行個方便,更何況,自己在小泉眼裡還是個正宗的日本人!
對,日本人!哈哈哈,耿朝忠心底一陣狂笑,沒想到這樣也行?!
只聽得那邊的老九又在自言自語了。
“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四方路派出所這麽個小廟,怎麽就養出這麽個怪胎!”
“老子只是抓了個飛賊,不知道的還以為抓到了玉皇大帝!鬧不好一會兒蔣校長都得打電話過來?”
那老九連連搖頭,直說晦氣,哪知道一個小小的巡警,竟然惹出了各路神仙!早知道不這麽著急用刑了……
好在現在還不算晚,老九邊搖頭邊走到耿朝忠跟前,蹲身低頭查看。
耿朝忠緊閉著雙眼,嘴角還殘留著白色的泡沫,看上去已經不省人事了。老九拍拍耿朝忠的臉,就要站起來,哪知道,就這一瞬間,耿朝忠居然睜開了眼睛!
老九一愣,正要說話,那耿朝忠突然將頭向前一頂,額頭正中老九嘴巴,只聽一聲慘叫,老九一下子向後蹦出三米遠,捂著嘴說不出話來,旁邊的幾個壯漢一愣神,衝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別打!別打!”老九捂著嘴,牙縫裡發出口齒不清的聲音。喝住了眾人,老九又隔了好一會兒,才從嘴裡吐出見白帶紅的一顆門牙,然後吩咐眾人:
“先帶下去,吃喝都有,別下陰的,待會兒我再提審!”
等眾人把耿朝忠連拖帶拽的弄出去,老九才又坐回了自己的審訊椅,開始發呆。
劉科長也就算了,消息一向靈通,這吳市長是怎麽知道這家夥的,還專門派秘書過來詢問?就算市政府和警察總局在一個地方辦公,也不能這麽快吧!這才把人弄過來多久?
還有日本人?這家夥是日本僑民?或者是,日本人安插在島城警局的內線?
日本間諜!?
老九的頭開始大了起來,就是提審個飛賊而已,
要不要這麽複雜? 想了半天,老九決定先到三樓市政府辦公室那邊找個熟人問個究竟。畢竟警察總局和市政府是合署辦公,平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打聽個事情方便的很。
這邊老九頭大,那邊的楊文秀卻是如釋重負。這楊探長雖然能力一般,但是卻善於鑽營,這耿朝忠來到總局發生的事情,沒多久就被他打探了個一清二楚。
楊文秀連連感歎,幸好早早把人送到總局,否則就剛才那幾個人,自己一個都得罪不起!現在呢,無過有功,善莫大焉!
楊文秀摸著光溜溜的下巴,一陣得意,這時,門外傳來了下屬的稟報:
日本駐青島領事小泉敬四來訪!
日本人統治島城八年,余威猶在。尤其是島城的警察系統,一直都是日本人的直接管制對象,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楊文秀這個日據時期的老巡警,看見日本人就先矮了三分,那孫子樣,就差跪下來叫爺爺了。
“領事大人,今天怎麽有空來鄙處,早說一聲,卑職讓屬下列隊迎接!”
楊文秀滿臉堆笑,整個人都變得猥瑣了三分,卑躬屈膝的伺候著這個明顯矮他一個頭的日本人,讓人望之欲嘔。
小泉沒有說話,穿著燕尾服拄著文明棍,看上去就像視察自己國土的國王,微微頷首後,就抬起棍子敲敲地板,說道:
“楊探長,我就不進去了,我隻想問問,那個耿朝忠來你這裡後有沒有說什麽。”
“說了說了,他說朱老大養了一堆外鄉人,想要刺殺什麽人,他不乾就被栽贓了。”這楊文秀連根帶葉,把耿朝忠的話和自己的猜測整一塊兒,統統說了個底掉。
“真的?”小泉滿臉狐疑。
“真的,小的哪敢對領事先生說謊,他倒沒說出刺殺誰,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啊!肯定是衝著大日本帝國來的!”楊文秀滿嘴跑火車,他為了打擊朱胖子可算是不遺余力了。
“還有沒有說別的?”小泉繼續問。
“沒了,卑職不敢問了,直接把他送到了總局。”楊文秀諂媚的笑著,好像一條狗。
“嗯,你滴,有功。”小泉點點頭,沒再多話,轉身鑽進了自己的黑色轎車。
車裡面,是面帶焦急的方志同。
“小泉叔叔,伊達君有沒有事?”
“沒有,你不必擔心,我已經跟警察總局那邊打了招呼,他們不敢動伊達君的。倒是你,對伊達君很關心啊!”小泉側頭看著方志同,有點意外。
“小泉叔叔,父親死後,伊達君就是我在中國最親近的人了。”方志同語氣沉重的說。
“哦?志田君,難道你跟純子,跟我都不親近嗎?”小泉一臉嚴肅的問。
“不不,當然不是!”方志同激動的連連擺手,“您和純子當然也是我最親近的人,只是伊達君,是我最好的兄弟,您知道的,我們中國人,要講義氣。”
“哈哈哈!”小泉嚴肅的臉像冰雪遇到了太陽般融化開來,“我懂得,我懂得,這叫金蘭之契,我很欣賞,志田,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我沒有看錯你。放心,你的兄弟沒事的,再說,他是我們日本僑民,我作為日本領事,有權保護自己的國民不受侵害。”
“那就好,那就好!謝謝小泉叔叔!”方志同感激的連連點頭。
“只是,你還沒有告訴我,伊達之助為什麽要潛入四方路派出所。”小泉側著頭靠在座椅上,八字胡隨著汽車的前進一抖一抖一抖,看似隨意的問。
“小泉叔叔,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在警局認識伊達的,那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個中國人,後來才知道他是伊達老太太的兒子。”方志同說的很誠懇,完全不露半點破綻。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講,他說的也不完全是假話。
“嗯,”小泉點點頭。其實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耿朝忠的身份,畢竟純子的言辭證明了一切,這是人類共同的弱點——沒人會懷疑自己的親生女兒。
他只是疑惑,伊達之助,也就是耿朝忠,這麽好的身手,到底是執行哪個部門的任務。
海軍陸戰隊?陸軍本部?還是滿鐵?
小泉敬四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