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張炎簡單洗漱一番,然後換上一套黑色的西裝,提著一箱金條就出了門。
遠遠的,他就看到沈怡中在門口跺腳走動,不停的哈氣搓手,看樣子凍得夠嗆。
“怡中,早!”
“張長官,早!”
兩人碰面,寒暄了幾句,就搭著黃包車直奔北城區興順煙館。
下車後付完錢,張炎昂首闊步而行,渾身散發著幹練的氣息,沈怡中也腳下生風,緊緊跟在他的身旁,倒像一個保鏢。
“張長官,要不吃個早餐再進去吧?”沈怡中用胳膊肘碰了碰張炎,目光直勾勾的盯著街道對面的一個早點攤。
“這家夥莫非也是個吃貨?”張炎側過頭,暗自緋腹了一句。
看著沈怡中一副饑腸轆轆的樣子,再加之自己也沒吃飯,腹內空空如也,張炎輕輕的點了點頭,立刻折身走向早點攤。
早點攤的老板,是一個身材偏瘦的中年人,一看有客人上門,立即在圍裙上擦了擦沾滿麵粉的雙手,隔著老遠就打招呼:“二位先生,想吃點什麽啊?我們這裡有現煮的豆漿,稀粥,還有油條和包子。”
“老板,來兩碗粥,兩籠豬肉大蔥包,外加兩份鹹菜。”沈怡中邊說邊走向中年大叔。
這個動作引起了張炎的注意,因為前來就餐的客人,都是直接呼喊老板一聲,然後坐到圓桌旁邊,甚至連吃飯結帳都刻意和老板保持距離,生怕老板身上的麵粉弄到他們的衣服上。
可是,沈怡中絲毫不在乎這一點。
難道這家夥不怕髒?
不,他把自己收拾得還挺光鮮,嗯,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莫非他是想做民國的好公民,先付錢再吃飯?
不會,這年頭訛人的小商小販可不少。
張炎看了看沈怡中,又看了看老板,腦海中忽然生出一個念頭:“這位中年大叔不會是自己人吧?”
這時,沈怡中慢悠悠的走過來坐下,小聲說:“張長官,剛剛老杜報告,金三爺和龐五半個小時前進了煙館。”
老杜?老板?
好嘛,果然是自己人!
“乾的不錯!”張炎點點頭,笑著道:“我說你怎麽非要拉我來吃早餐呢,原來是這個緣故啊。”
沈怡中正準備說話,老杜就把早餐端上桌子,笑呵呵的說:“兩位先生,請慢用!”
“老板,你這兒的包子聞著都香!”沈怡中為了保證效果逼真,抓起一個包子就往嘴裡塞。
“多謝!”張炎朝老杜微微頷首,眼中流露出異樣的光彩。
老杜目光一凝,瞄了張炎數秒,帶著一臉的笑容離開。
“百聞不如一見!”老杜心想:“這位張長官年紀輕輕,就被處長委以重任,了不起啊!”
兩人吃完早餐,放了兩張十元的法幣在桌上後,便橫穿街道,徑直走進興順煙館。
這才早上八點,整個煙館就顯得亂哄哄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靠近樓梯的一間屋子裡,一個眼圈凹陷、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正斜躺在床榻之上,手握一杆長槍,一臉迷醉的吸著大煙。
這情景,似曾相識啊!
張炎看著那個精神萎靡的中年男人,瞬間就想起後世電視劇中煙鬼的形象。
看到生意來了,煙館的夥計急忙小跑過來,躬身道:“兩位先生,我們煙館進了好幾批新貨,要不要嘗嘗?”
我擦,真把老子當大煙鬼啊!
“你特麽眼睛瞎了,大爺們這身穿著打扮,像是來抽大煙的麽?”沈怡中可不客氣,擰著夥計的耳朵轉了好幾個圈。
“疼,疼,先生,您先放手,有話好說。”夥計頓時感到耳朵上傳來一陣生疼,痛得哇哇直叫。
沈怡中冷笑一聲,這才不情願的松開手,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屑。
夥計揉著耳朵,苦著一張臉,低聲問道:“兩位先生,你們到底是來幹嘛的啊?請說出來,小的我也好接待不是。”
張炎看到夥計的模樣,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拍了拍手裡的箱子,裝逼道:“我們也在道上混,而且還是你們三爺的朋友,麻煩通報一聲。”
夥計暗自松了一口氣,一雙機靈的眼睛朝兩人瞅了瞅,猛地一拍巴掌,賠笑道:“哎呦,我說今兒早上後院樹上的喜鵲怎麽叫個不停,原來是道上的兄弟來了啊,兩位先生,請稍等,我這就上樓向三爺和龐軍師通報。”
夥計說完,立刻屁顛屁顛的跑上樓,留下兩人在原地發呆。
尼瑪,大冬天的,哪隻喜鵲還在樹上飛,活膩歪了吧!
“必成哥,剛才你聽到了嗎?夥計口中的‘龐軍師’,難不成就是龐五?”沈怡中已經化身沈從文,漸漸進入角色。
“應該是他。”張炎肯定的回答道:“待會兒遇到任何事都不要慌,龐五這廝,不過是個狗頭軍師而已。”
沈怡中鄭重的點了點頭,他好歹也經歷過大風大浪,應付這倆黑幫頭子,綽綽有余。
不一刻,夥計從樓上下來,腆著笑臉說:“兩位先生,請隨我來。”
“砰!”
張炎重重的拍打了一下皮箱,冷嘲熱諷道:“你們金三爺好大的架子,朋友上門都不出來迎接迎接,這就是六合會的待客之道?呸!大爺我還就不去了,表弟,我們走。”
夥計一聽,頓時嚇得一哆嗦,慌忙跑到兩人前面,惶恐的說:“兩位先生,請留步,請留步,我們三爺已經泡好了茶水,等著你們上去敘敘舊,你們這一走,三爺非得把我剁碎了喂狗不可,求你們給小的留條命吧。”
兩人相視一眼,仿佛在說:“有……有你說的這麽嚴重?”
“表哥,既然我們和金三爺是朋友,何必在乎這些虛禮?再說了,我們何必為難這些跑腿的兄弟。”沈怡中幫腔道。
“哼!”張炎怒氣衝衝的說道:“你,頭前帶路吧!”
夥計擦擦額頭上的汗水,一個勁的彎腰道歉,帶著兩人來到二樓的一間屋子前。
“兩位先生,請進,三爺和軍師在裡面等著呢。”夥計連忙轉身,噔噔噔跑下樓去,心想,這二位爺可真難伺候。
“哈哈哈,金三爺,龐軍師,別來無恙。”兩人推門走了進去,衝金三爺和龐五抱拳作揖。
金三爺、龐五同照片上的模樣相差不大,只是,他們的面容看上去比較憔悴,片刻功夫就打了好幾個哈欠,好吧,大煙癮又犯了。
“兩位先生,我們……認識嗎?”金三爺一邊抽著大煙,一邊眯著眼問。
龐五噴出一口煙霧,回答道:“三爺,我敢肯定,咱們從來沒有和這兩人打過交道。”
“龐軍師好記性!”張炎上來就是一通拍馬屁,又道,“兄弟我早就聽說金三爺獨具慧眼,識人有方,不知道三爺能否看出我二人的身份?”
金三爺一聽,立馬撇了煙槍,兩隻眼珠轉個不停,忽而點頭,又忽而搖頭。
“兩位莫非是軍中的兄弟?
張炎看了一眼沈怡中,悶著臉說:“金三爺好眼光!不過,我二人兩年前在部隊裡頂撞了長官,受了處罰,被打發回家了。”
就在這時,狗頭軍師龐五又說話了:“兩位,興順煙館是我們六合會的秘密所在,我有點好奇,你們是如何知道的?”
龐五話音剛落,金三爺的目光頓時變得銳利起來,惡狠狠的盯著眼前的兩個陌生人。
張炎內心絲毫不亂,然而,他意識到,如果這個問題回答得不好,今天想活著離開興順煙館,幾乎就是一種奢望;圓滿完成抓捕日諜的任務,簡直是天方夜譚!
“龐軍師,我二人在軍隊裡當了五年兵,有些事情我們可是打聽得一清二楚,比如你們六合會和部隊的長官合夥做生意……”
“六合會和軍隊沒有任何瓜葛,你不要隨口亂說,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龐五威脅道。
呵呵,欲蓋彌彰!你們也害怕東窗事發啊!
張炎懶得理他,直接把目光轉向金三爺,說:“金三爺,這樣就沒意思了,兄弟我送你們五十根金條,你們不要,罷了,從文表弟,看來我們此行是白跑一趟,走吧,去四海幫找柳幫主。”
四海幫,是活躍於南京城的另一個黑幫組織,同六合會面和心不和,兩派暗地裡經常大打出手,鬥得你死我活,幫主柳一刀,和金三爺一個德行,都特麽不是善茬!
五十根金條?四海幫?
金三爺突然睜大眼睛,龐五也一骨碌爬了起來,多年闖蕩江湖的經驗告訴他們,眼前的兩個年輕人不簡單。
“兩位,我這位兄弟唐突了,快快請坐。”金三爺竟然變得有禮貌了。
“多謝!”兩人回禮,四平八穩的坐到兩張太師椅上。
金三爺親自斟了兩杯茶,端到兩人面前放下,笑著問:“兩位先生,不知你們找我有什麽事?”
張炎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沫,又細泯了一口,說:“鄙人張必成,這位是我表弟沈從文,我們這趟來找金三爺你,主要是為了購買一批軍火。”
軍火?!
一時間,金三爺和龐五全身的寒毛幾乎都豎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