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行動科所有的辦公室亮如白晝,所有人都在緊鑼密鼓的檢查武器裝備,空氣中頓時彌漫著一股大戰來臨之前的緊張氣氛。
張炎的副隊長辦公室也不例外,燈下,他正在來回摩挲著飛豹的全身像,不停的回想宋齊交代的每一個細節。
紙上的飛豹,看上去大約四十來歲的樣子,高高瘦瘦的,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黑色墨鏡,頭戴一頂黑色禮帽,身穿一件黑色長衫,尤為引人注目的則是臉上仿佛刀斧鐫刻的溝壑,一看就是十分老練的特工高手。
這會兒,張炎倒是擔心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飛豹是否還在南京城?
宋齊接頭時被捕,肯定驚動了躲在幕後操縱一切的飛豹,以他的身手,進出南京城簡直易如反掌,如果他人還在南京城,抓到他進而破獲整個瑞鶴小組,就還有一線希望,但是他如果離開了南京,這一連串的事情幾乎無從下手,揪起瑞鶴小組更是天方夜譚。
乾還是不乾?
這是一個關乎行動科百十來號兄弟生死榮辱的選擇,容不得一星半點的馬虎和僥幸。
張炎並不打算單獨乾這件事,這麽重要的日諜案,如果沒有特務處高層領導的大力支持,沒有眾多部門的協同合作,幾乎是不可能完成抓捕任務的。
他趕緊走出辦公室,叫上陳寶樹和劉明中二人,敲響組長孫廣明的辦公室,就到底抓不抓飛豹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最後,四個人一致認為,在中國和日本關系極為緊張的時刻,日本特工總部絕對不會讓飛豹撤離南京城,而且,就飛豹這樣的老牌特務來說,形勢越是危急,他就越有成就感,以後也就有了吹噓的資本,意見統一後,四個人準備連夜制定一份詳細的計劃,畢竟,偌大的南京城,如果沒有一份周密的計劃,簡直就是抓瞎!
兩個小時後,四人經過反覆的商討,修定,一份代號為“獵豹”的行動計劃終於擺在科長趙玉林的案頭!
趙玉林看過後,對計劃十分讚同,急忙拿起桌上的電話,向處長戴星光作出了匯報,處長一聽又是日諜案,頓時來了興趣,立刻指示其他部門積極配合這次行動。
然並卵!還是行動科獨自行動!
畢竟,這是要命的行動,人家可就不願意陪你玩了!
按照擬定的計劃,第一行動組麾下的兩個行動隊兩百余號人馬分為四個小組,每個小組大約五十人,張炎四人分別率領一組,殺向東西南北四個城區,拿著飛豹的全身像挨家挨戶的排查詢問,當然,老規矩也沒有忘記,南京城的警察全體出動,在各自片區內的每一個路口射卡布控,並派人協助排查,在沒有抓到飛豹之前,所有人必須二十四小時在線,不得擅自離開崗位,有玩忽懈怠者,殺!殺!殺!
當黎明驅散了黑暗,天空泛起魚肚白時,隨著一聲嘹亮的號子聲響起,行動科第一行動組全體人馬立刻離開辦公室,在樓下大院裡集合整隊,不到一分鍾,原本散亂的隊伍已經變得整整齊齊,每個隊員臉上都有一絲興奮之色,就待趙玉林一聲令下,他們就直接奔赴自己的工作地點。
就在眾人正準備出發的時候,一支百十來號的人馬排著長長的隊伍,直奔特務處總部大樓而來,眾人頓時如臨大敵,緊握手中的武器,心道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我們特務處找茬,活的不耐煩了吧!
待那隻隊伍走進時,眾人不由得籲了一口氣,原來是行動科副科長吳天錫帶領行動二組在北平完成了任務,
回特務處總部報到。 趙玉林立即帶領幾個軍官走上前去迎接,表示深切的問候,閑談之間,更是將張炎的英雄事跡當眾加以誇大渲染,什麽三槍撂倒日本間諜,智審頑固特務,什麽委員長同鄉第一人,差點沒把他誇到天上去,幾位軍官則是深信不疑,齊刷刷向張炎看來,眼中滿是欽佩,歎服之意,弄得張炎都有些不好意思,心道我有那麽厲害麽?
時間緊迫,趙玉林將日諜案簡單的介紹一遍,剛剛回來的幾位軍官也顧不上休息,立刻將手下的人馬分散到早已分好的四個小組中來,這一下,每個小組大約有一百人,張炎心裡頓時有了底氣,至少,在面對飛豹的時候,他有把握將其生擒。
“出發!”
隨著趙玉林一聲令下,四百多號人馬立即乘坐軍用卡車奔赴各自的戰場,四個警察分局接到命令後,也迅速召齊人馬,奔赴各個路口設卡盤查,並派出熟悉片區住戶的精乾警察或敲門,或砸門,特務處的人員則拿著飛豹的全身像查驗每一個住戶。
飛豹先生,你這條蛇,應該被驚到了吧!
一個上午過去了,雖然四個城區都抓到了不少疑似之人,但是經過張炎仔細詢問,辨識之後,沒有一個人是飛豹,隻好當場釋放。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情況依舊如此。
飛豹,似乎一下子人間蒸發了!
失敗的陰影開始籠罩在每個行動隊員的心頭,而且,逐漸蔓延到劉明中,陳寶樹等人的身上,每個人的心中不禁都在問—飛豹還在南京城裡嗎?
但只有一人例外,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張炎。
經過昨夜抓捕假飛豹宋齊的行動,他的內心開始變得堅定起來,如果說以前他還有些吊兒郎當的話,從昨夜起,他開始以一名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地區某派出所黨員民警的身份嚴格要求自己,不到最後一刻,決不罷休。
他心中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在行動科各級官員舉行的討論會上,他力排眾議,極力勸說眾人繼續乾下去,並在私底下成功說服了科長趙玉林,趙玉林一方面深受張炎身上這股子闖勁的鼓舞,他從張炎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年青時的影子,另一方面,他做事喜歡有始有終,即使他不乾下去,處長那裡也可以想個理由搪塞過去,但這次行動的計劃是他報上去的,如果這件事有頭無尾的話,以後處長會怎麽看他?畏難,無能,還是好大喜功?
因此,趙玉林在第二次討論會上當場就定了調子:繼續乾,乾到底,誰不乾,誰下崗。
眾人不敢違抗科長趙玉林的命令,又懾於張炎的特殊背景,隻好硬著頭皮繼續乾下去,不過,他們心中仍然不抱多大希望,甚至可以說完全不抱希望,在他們的邏輯裡,前方就是一條死路。
張炎看在眼裡,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不發一言,不管怎麽樣,這些人乾總比不乾好,哪怕是磨洋工,混日子!
表面上,一切都似乎在朝更壞的方向發展,直到第五天,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傳來了!
不過,提供這個重要信息的人,卻是張炎始料未及的!
這人竟然是史上第一豬隊友青田太郎!
這天上午,張炎帶著幾個行動隊員和警察正在盤查東城區的一家蛋糕店,這時,一個行動隊員風風火火、滿頭大汗的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長……長官,青……青田太郎說了個重……重要消息。”
“你小子讓狼撚了,慢慢說。”張炎佯怒道。
“是!長官!”
行動隊員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即挺胸立正。
“這就對了嘛!作為一名特工,要有點大將風度,泰山崩於前也要面不改色,明白嗎?”張炎嚴肅的說。
“是!多謝長官教誨!”
張炎滿意的點了點頭,沉聲道:“青田太郎說的是什麽消息?”
“他說青田家族的男人都有魚鱗病。”行動隊員非常流利的說道。
“什麽?家族性魚鱗病!”
張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讓那個行動隊員說了一遍,幾秒之後,他的臉上蕩起了一絲絲微笑,心道飛豹,我就不相信你狗日的連藥都會去外地買?
魚鱗病在空氣乾燥的八九月份會加重,而且,這種疾病發病的人很少,飛豹要麽自己去買藥,要麽派人去買藥,所以只要去南京城的各大醫院,診所查驗一番,就可以得到飛豹的蛛絲馬跡,很顯然,飛豹或者派去的人更可能去診所這樣的小地方。
張炎想到這裡,自然是喜出望外,急忙把這條重要的消息上報給趙玉林,趙玉林不愧是聰明鬼精之人,一聽就明白了,立即命令各個小組重點盤查各自區域內的醫院和診所。
死路片刻之間變活路,原本不抱希望的人頓時鬥志昂揚,乾勁猛增,似乎已經嗅到了飛豹的氣息。
上午,趙玉林的命令下達,下午,張炎就迎來喜訊。
“喂?張老弟,你在哪兒?”電話那頭的趙玉林略顯焦急的問。
“科長,我正在東城區警察分局查幾家戶主的戶籍資料,您……”張炎回答道。
“別查了,快去北城區西嶽大道福星診所,明中在那裡有重大發現,要你過去一趟。”
趙玉林語氣一轉,明顯有些激動。
“是!”
張炎掛下電話後,走出檔案室,朝警局大廳裡的幾個行動隊員喊道:“出發,目標北城區福星診所。”
一時間,一輛軍綠色的卡車直奔北邊而去,蕩起滾滾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