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炎自從加入特務處後,一連十多天,都在南京城東、北兩個城區忙著搜捕飛豹,神經一直高度緊繃,不曾有一刻的松懈,現如今,整個行動勝利結束,他的心也就慢慢的放松下來,也就是這個時候,一股鬱積的疲勞感悄然襲上他的心頭,因此,還沒到下班的時間,他就已經倒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呼呼大睡。
從門前走過的同事們看到這一幕,都自覺的放輕手腳,沒有人走上前去打擾他,一位路過的年輕女秘書還輕輕的幫他關上辦公室的門。
他,真的太累了!
終於到了下班的時間,一個行動科的兄弟鼓起勇氣走進來將他搖醒,直到這時,張炎才發現,外面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他揉揉朦朦朧朧的睡眼,簡單收拾一番,就踏著夜色趕回西城區的家。
特務處雖好,但小家才是安樂窩啊!哪怕家中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
吃了頓簡單的晚飯,他一頭倒在那張舒服的大床上,片刻之後,一陣陣呼嚕聲就自帶節奏的響了起來。
一夜無事。
第二天,張炎一大早來到特務處辦公室,剛剛坐下,就不斷有人前來祝賀,破獲瑞鶴小組,不僅行動科立下大功,就連其他幾個科也跟著沾了不少光,他作為這次行動的實際負責人,自然是特務處眾人感謝的對象,一個上午,他幾乎就是在迎送客人中度過的。
同樣的場景也在趙玉林的辦公室裡上演著,送走一批,又來一批,直到—
“叮鈴鈴”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
趙玉林帶著幾分笑意接過電話,剛聽到對方的聲音,原本微曲的腰杆立刻挺直,雙腳也迅速並攏,口中是是是的說個不停,放下電話後,他急匆匆走出辦公室,上了三樓,敲響了一間辦公室的門。
開門的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女秘書,將趙玉林迎進門之後,就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順便把門給輕輕關上。
前方的沙發上,背坐著一位身穿黑色中山裝的中年男子,梳著油光水亮的大背頭,手裡夾著一根古巴大雪茄,翹著二郎腿,真真是派頭十足!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特務處處長戴星光!
“處長,您找我。”
趙玉林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哪裡有絲毫往日的神氣?
“哦?這麽快就到了,來來來,快坐快坐。”
戴星光一看趙玉林到了,顯得十分的熱情、客氣。
“這次破獲五人的瑞鶴間諜小組,你們行動科可謂是居功至偉、勞苦功高啊!你替我向手底下的兄弟們表示誠摯的問候。”
趙玉林一聽,心裡明明樂開了花,嘴上卻是一如既往的謙虛:“多謝處長,這都是處長運籌帷幄,領導有方,我們行動科只是盡職盡責而已。”
“哈哈哈,你別給我戴高帽,你們的功勞我都看在眼裡,我在這裡表個態,以後你們行動科辦事,要人有人,要錢有錢。”
戴星光緩緩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信誓旦旦的說。
處長能作出這樣的承諾,說明這次行動科事辦的很漂亮!
“多謝處長。”
趙玉林是發自內心的感謝,有了處長的這個承諾,他和行動科的前途將是一片光明!
“你們科的張炎是個人才啊!要好好培養,將來一定大有出息,那樣也不枉我昔日寫信相邀了。”戴星光話鋒一轉,瞅了趙玉林幾眼。
好嘛,我說處長怎麽十萬火急的催我過去,玄機原來在張炎身上!
趙玉林正愁沒法開口,
立即接過話茬,說道:“處長,張炎思維縝密,內心堅韌,反應迅速,身手敏捷,是天生乾咱們這行的料,這次我們能夠破獲瑞鶴小組,多虧了他的堅持和調度指揮,我看,這個首功非他莫屬。” “玉林,你到底還是藏不住了吧,放心,首功一定是他的,否則,我都沒法向委員長交代了。”
“委員長?”
趙玉林聞言精神一振,好端端的怎麽就扯上委員長他老人家了?莫非……莫非委員長都親自過問張炎了?
戴星光將他的神情瞧在眼裡,一五一十的說:“昨天下午,我向委員長匯報這件事情,委員長得知案件的負責人是自己的正牌小老鄉時,高興萬分,指示我一定要做好嘉獎工作,叫你來,就是和你商量一下嘉獎的事。”
趙玉林恍然大悟,暗自籲了一口氣,心道搞得這麽嚴肅,我還以為攤上什麽大事呢!
“玉林,你看給張炎什麽獎賞才合適?”
張炎是行動科屬下的副隊長,他的獎賞,戴星光當然得試探一下趙玉林的態度,再說了,客套一下也是有必要的嘛!
趙玉林也不愧是官場老油條,處事圓滑,精於世故,如何不明白戴星光的意思?
“處長,既然委員長把這個工作交給你,我一切都從聽你的安排。”
戴星光滿意的點了點頭,笑吟吟的說:“我看他和劉明中同為副隊長,軍銜卻相差兩級,所以打算升他的軍銜為中尉,至於錢嘛,賞法幣三萬元。”
中尉軍銜!法幣三萬!
這獎賞真是太豐厚了!果然是委員長的老鄉啊!
“那我就代張炎多謝處長了。”
……
下午,處長戴星光的批示就下來了!
早早就有“熱心”的同事興衝衝的跑過來將消息告訴給張炎,不多時,他的三萬法幣就被同事們“瓜分”乾淨,一點都不剩,搞得他甚至懷疑處長獎賞的法幣不足數,不過,他一點兒也不以為意。
前世的時候,他在警界摸爬滾打多年,很清楚其中的門道—即使你出力再多,獲得了應該屬於你的榮譽,但是,總有那麽一小群人,一起辦事時,出工不出力,嘲笑你的努力,而當你歷經千辛萬苦的成功後,如果不能分點東西給他們,他們先是羨慕,再是嫉妒,最後就是濃濃的恨意,所以,能用錢擺平的事情,一定不要吝嗇!
特務處是一個由人情維系的小社會,也難逃這種宿命!
他剛加入特務處時,已經是準尉軍銜,行動一隊副隊長,這在同事們的眼中,起點就已經很高了,僅僅不到半個月,又連升兩級,由準尉變中尉,這在特務處沒有先例,是唯一的!然而,張炎的內心早已是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在前世,他是一名功勳卓著的人民警察,獲得過無數的榮譽,見慣了鮮花,掌聲,甚至還有幸和中央的大領導的握過手,照過相。
況且,一個特務的升遷,在特務處是大喜事,但是到了外面,終究是不太光彩的!
特務處上下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日本人那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上海日租界特高課。
副課長廣田秀實拿著剛剛收到的一封電報,急匆匆來到課長田中新一的辦公室外,扣指正準備敲門,忽然,高舉的手慢慢的收了回來,在門前的走廊裡來回不停的踱著步子,心中糾結一個問題—
到底該不該進去呢?
作為下屬,他有必要讓田中課長知道這則令人震驚的消息,可是,一想到田中新一上次因青田太郎招供而爆發出的衝天怒氣,他又打起了退堂鼓。
怎麽辦?
“是廣田君嗎?”辦公室裡傳來田中新一滄桑而渾厚的聲音。
廣田秀實定了定神,整理好軍裝,沉聲道:“課長,是我。”
“請進!”
田中新一話音剛落,廣田秀實就推門而入,直到辦公桌前,小聲道:“課長,孤狼來電了。”
“孤狼?不是讓他繼續沉睡,等待我們主動聯系嗎?他怎麽又違反規定?”田中新一不滿的說。
廣田秀實沒有說話,直接將電報遞了過去。
田中新一滿臉疑惑的接過電報,一行行的仔細閱讀起來,只是,他的表情越來越難看,額頭上的青筋也慢慢暴起,無形的怒火正在積極的醞釀之中。
“八嘎!八嘎牙路!”
田中新一滿腔的怒火終於噴薄而出,發瘋似的把電報撕成粉末,惡狠狠的撒向空中,更是一腳將辦公桌踹翻,桌上的物品頓時散落滿地。
廣田秀實沒有上前阻攔,也不敢上前阻攔,隻得靜靜的站在旁邊,看著課長似歐洲中世紀騎士一般的個人表演,腦海中卻在想著另一個問題—
不到一個月,春風小組覆亡,飛鯊被擒,瑞鶴小組被連根拔起,連飛豹這樣大日本帝國的精銳特工被抓,我們的老對手特務處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
簡直太可怕了!
十多分鍾後,田中新一發泄完了,帶著一臉的頹廢之色,癱坐在沙發上。
“廣田君,你把這條消息上報給特工總部吧,另外,讓孤狼繼續潛伏,沒有命令不準擅自行動。”田中新一一臉嚴肅的說道。
“哈依。”
廣田秀實點頭彎腰後,轉身離去了。
田中新一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剛才的那封電報,讓他第一次感受到敵人的強大,也第一次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更讓他第一次這般心力交瘁。
良久,他站起身來,推開門,朝著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