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長,你是知道的,進入特務處之前,我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警察,過一天算一天,湊合著混日子,如今能做到一隊之長的位置,全是憑著破了幾起間諜案,抓捕了幾名日本老牌特務,至於其他的,我完全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啊,突然間被任命為特派員,我這心裡實在是惶恐,到頭來只怕會誤了大事。”張炎嘗試著拒絕,他可不想去淌上海站這趟渾水。
聞聽此言,一直在旁邊幫忙斡旋的孫廣明止住了話頭,面露驚異之色,心中不由得讚歎道:“這張老弟還真是個實誠人啊!值得深交!”
趙玉林也大為動容,只見他從椅子上緩緩站起身來,擺了擺手,笑道:“你能認識到自己的不足,這一點很好,可是,一個人的能力也是慢慢培養而成的嘛,我還從來沒聽說過誰打娘胎裡一出來就什麽都會,所以啊,這個特派員的位置非你莫屬。”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其實啊,這特派員跟古代的欽查大臣差不多,身披黃馬褂,手持尚方寶劍,所到之處,銅鑼齊鳴,旌旗蔽空,老百姓爭相觀瞻,大小官員又敬又畏,那叫一個威風!多少人擠破頭都想混上這個差事呢。”
張炎平靜地看著唾沫橫飛、自我陶醉的趙玉林,嘴上不發一言,心裡卻直喊,這特麽都民國二十六年了,大清國早就玩完了……
“好了。”趙玉林突然加重了語氣,道:“你是代表特務處,代表處長去上海站進行全面整頓的,那幫家夥就算平日裡再狂妄、再囂張,也會有所收斂,否則,他們的命就到頭了。”
話說到這份上,張炎只能接下這苦逼的差事,他強打起精神,立正敬禮道:“科長,卑職定當竭盡全力,不辱使命!”
“好!”趙玉林滿意地點點頭,伸手打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檔案袋,放到辦公桌上,往前一推,道:“這裡面是上海站幾位主官的檔案材料和十張火車票,你這兩天抽時間好好看看,大後天上午十一點出發。”
十張火車票?
張炎頓時精神一振,臉色一變,暗自尋思道:“這也就是說,我只能帶九名弟兄去上海麽?”
這個細節被趙玉林看在了眼裡,他笑著說道:“上海不比南京,那裡租界林立,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有,去的人太多既無益於解決問題,又容易引起敵人的注意,而十個人不多也不少,正好合適,你到上海後,要時刻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另外,還要把了解到的情況第一時間匯報過來。”
“卑職遵命!”張炎“乾勁十足”地說道。
“去吧。”趙玉林揮了揮手。
張炎拿起檔案袋,再次挺身敬禮,然後便走掉了。
從趙玉林的辦公室出來,已是上午時分,但卻看不到一絲明亮的陽光。
放眼望去,窗外的天空一片灰暗,密布著一層厚厚的鉛雲,遮蔽了太陽,整個世界好像變成了夜晚一般,濃重而壓抑。
“轟隆!”
一聲巨響,大雨滂沱而下,很快就籠罩了天地間。
張炎站在走廊的玻璃窗後面,看著那無邊的雨幕,心中鬱悶至極,喃喃自語道:“先是被日本人刺殺,如今又攤上這麽個倒霉的差事,賊老天,這就是你給我的一九三七麽?”
“老弟。”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張炎轉頭看去,卻見孫廣明一臉笑意地往這邊走來。
見此情形,張炎臉上立時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上前兩步,道:“老兄,難道科長改變主意了?”
孫廣明搖了搖頭,笑道:“科長決定的事,豈能隨意更改?走吧,去我辦公室,我跟你好好講講上海站的情況。”
言罷,他徑直往樓下走去,張炎猶豫片刻,最終跟了上去。
……
“上海站站長蕭望生,二八年就追隨處長了,副站長陶成武,則是副處長的親信,我聽說兩人一直不和,這半年以來,上海站的工作沒有一點兒起色,恐怕就與此有關,到了上海,你可以暗地裡對這兩人展開調查。”
孫廣明坐下來說的第一句話,就讓張炎叫苦不迭!
終於得站隊了!
張炎最為頭疼的事情,不是與狡猾而凶惡的敵人展開生死搏鬥,而是擔心特務處兩位大佬的明爭暗鬥波及到自己。
自今年年初鄭新民從歐洲回來之後,他更是竭力地遊離於g漩渦的邊緣,唯恐惹禍上身,可是現在,不得不直面這個問題了!
到底該上哪條船呢?
從長遠來看,選擇戴星光這條船無疑是正確而明智的,但是鄭新民這條船也是一帆風順的啊!
或許可以腳踏兩條船?
這個作死的想法一產生,就被張炎扼殺在了萌芽狀態!
孫廣明見張炎半天沉吟不語,心中似乎有顧慮,便說道:“老弟啊,你這趟去上海,最好是公事公辦,不要瞻前顧後,不然,到了最後,吃虧的還是你自己啊。”
張炎仔細體味著他的話,突然眼睛一亮,笑道:“老兄,你對上海站的情況如此熟悉,恐怕是有人經常向你打小報告吧。”
“別說的那麽難聽,不過是正常通信而已。”孫廣明毫不掩飾臉上的得意之色,道:“上海站行動隊隊長曾公儀,當年北伐的時候和我是一個戰壕裡扛槍的弟兄,每次來信時,他總會提起上海站的一些情況,所以我才能對上海站了如指掌,可惜啊,他這個人衝鋒陷陣是把好手,腦子也靈活,就是愛發牢騷,幾杯酒下肚後更是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誰了,如果他一直好好乾活的話,我這個位置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了。”
張炎笑了笑,道:“你老兄也別太謙虛了,別人不知道你的本事,我還不知道。”
孫廣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你到上海後,遇到難處,可以去找他幫忙,這家夥已經知道我手下有你這麽一員大將,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他早就來南京找你切磋切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