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不知道那潘玉多可恨,還說什麽歌妓。沒見過作弊還這麽理直氣壯的人。”青鸞氣呼呼的說著。 彩鳳歎口氣道:“別說了鸞兒,潘公子說的對啊,我也只不過是個歌妓而已。”
“可是紅袖阿姨說。”青鸞爭辯道,雖然還未長成,也是難得的美人胚子。平日裡她所見的人無不對她家小姐恭恭敬敬,連對著她也客客氣氣。再聽尹紅袖說些男女平等的話,才有今天之舉。
“她說的你也信啊,那只不過是她胡思亂想的。如果這世道真像她說的那樣,她就不會被逼嫁給一個將死之人了。現在也是有人撐腰才能進退自如。”
青鸞苦著臉“那我們該怎麽辦啊?”
“先賺些錢,連自己都養不活,說什麽都是假的。然後找一個能夠托付終身的良人嫁了。我看那潘公子倒是不錯的人選,文采氣度都是當世一流之選,更加上家世不凡,算得世間難覓的金龜婿。”
“我才不要,嫁貓嫁狗嫁那作假的許仙也不嫁他。”小姐嫁人,她也是要陪嫁的“小姐你有錢了,何不找一個中意,像你給我講的那些故事,落難書生和大家小姐。”
“故事只是故事啊,且不說世間有幾個有才的書生會落難,真要娶了我,說不定殺生之禍都惹了,還談什麽日後富貴。”她的恩客中頗多富貴中人,她能保這清白之身,除了靠著尹紅袖還憑著她相互製衡的手段。如果她嫁了個普通人,這種製衡立刻被打破,娶她的人若是身份卑微之輩,真有萬劫不複之禍。
而且這人心,她是不信的,什麽海誓山盟,當真富貴了,她這歌妓的身份永遠是那人心中的刺,做正妻也要被人指指點點。
陽神出竅的許仙此時若能聽她這番話,該知道那晚紅袖書院的光華是屬於她的。從知府小姐到西湖歌妓,什麽面孔沒見過,什麽話沒聽過。當真是世情洞徹即文章。
青鸞不太明白這些道理,只是覺得心裡酸澀,抱著彩鳳流淚道:“小姐,你的命怎麽這麽苦啊!”在她眼裡,這樣睿智,這樣大方美麗的小姐該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容不得半分褻du。今天潘玉那句話,委實讓她怒極“我明天拆穿他們作弊,看他們的臉往哪擱。”
彩鳳摸摸懷裡青鸞的頭:“傻丫頭,別跟他硬碰,等我贏了他,需教他知道我不是尋常歌妓。”本來還猶豫要不要留些余地,此刻卻下定了決心。她猶記得自己現在這個名字的來歷,“既然你叫青鸞,我就叫彩鳳吧!”
“恩?下雪了。”潘玉伸出手,接過一片從天空飄落的雪花。
天空已經完全變成黑色,無所片白色的雪花靜靜的落下。落入西湖,落入樹林,落入他們的手心,然後融化。
四下一片寂靜,這時候行人都該回家了吧!他們卻來這西湖之畔漫遊,兩人之間,很靜。
“我說師姐沒算錯吧!”許仙小小的驕傲一下。
潘玉瞪了許仙一眼,突然抓住他的手,很溫暖。許仙尷尬的不行,但偷眼看潘玉安詳的表情,終歸沒能甩脫。結結實實的又“受“了一回。
前面一個小石橋,突然傳來嚶嚶的哭泣聲,許仙趁機放手,向前疾走幾步,潘玉臉上帶著玩味的笑意,調戲這位漢文兄的感覺還蠻不錯的。
一個小女孩蹲在小石橋上,兩隻手揉著眼睛,哭個不停。
“小妹妹,你怎麽啦?”許仙蹲下來問道。
小女孩抬起頭看了許仙一眼,烏溜溜的大眼睛,
十二三歲上下,小小的臉哭花了,更顯得可愛,卻理也不理的又低下頭哭起來。 許仙看她穿著樣式奇異的白色小衣,看起來不像是無家可歸,溫和道:“找不到家了嗎?哥哥帶你回家吧!”
小女孩卻大叫了一聲“走開啊,誰要你管。”
“請你吃東西。”許仙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手帕,裡面是盡早魚玄機包給他的糕點,後來考試就忘了拿出來。雖然已經變形了,但還散發著香氣。
小女孩看了一眼就被吸引在上面,突然出手將糕點全搶過去,往嘴裡塞去,吃著又有淚珠滾下來。嘴巴塞的滿滿的,嗚嗚的哭著。
許仙一愣,苦笑了一下,還真是個怪小孩呢!
“喂,現在我可以送你回家了吧,你爹娘要心急啦。”
“讓你走啊,你好煩啊!”小女孩一點都不領情的樣子。
許仙再次苦笑,難道我長的這麽像壞人。
潘玉在一旁看了會,皺眉道:“好沒教養的孩子,我們走吧。”她從小就是極有教養的孩子,卻有點看不得這樣的。
“你才沒教養呢!”小女孩一下子火了,張牙舞爪的要撲上來,許仙連忙攔住“明玉,你也真是的,這麽個小孩子。”
就這麽一擋的功夫,小女孩隔著許仙狠狠的瞪了潘玉一眼,飛也似的跑了。許仙再想去追,已經來不及了。
在附近找了一會,也總是不見蹤影,潘玉安慰道:“應該是回家了,你就別急了。”
“但願吧!”許仙歎了口氣,抬起頭,不知何時,雪已經停了。
而後的幾天時間裡,初雪試層層深入,時而會有像第一天那樣的怪題出來,但自然難不倒潘玉。也難不倒她的重要追隨者許仙。
不過到最後,連許仙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每次見到那個叫青鸞的小姑娘,都用眼睛狠狠瞪自己,而她那個小姐彩鳳卻總是微笑著襝衽施禮。最後許仙終於撂挑子不抄了,就是這樣,他取得的成績也足以讓旁人驚訝了,據說還能評上什麽江南四小才子的名頭。
王學政還專門把他叫到府中,安慰加鼓勵,再加勸誡。總而言之就一個意思“老夫沒看錯人”。讓許仙聽的直撓頭,四十多歲就自稱老夫也就不說什麽了,這位“老夫”如果真知道自己這成績是怎麽來的,怕是要面啐之。
只是初雪試接下來的發展卻遠超所有人的想象,在白鹿書院都中流傾舟的情況下,紅袖書院卻逆流而上。那個叫彩鳳的女子才思敏銳的竟然絲毫不下於潘玉。初時還當是實現透了試題,畢竟眾位大男子還是很願意給一個小女子一個面子的。茶樓酒館談起都說“一早就淘了下去,以後不是沒熱鬧看嘛,讓她在呆兩天好了。”
到後來就變成“成何體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後面為了避嫌,覲天書院與紅袖書院都不再出題,但就是這樣,也不能擋住紅袖書院前進的勢頭。今天最後一場題試結束,全場嘩然,竟然只剩下潘玉與彩鳳兩個人。 休息一天,最後一場就是對試,今年的初雪試就到最後的關頭了。只是沒能在題試刷下去所有對手,這江南第一才子的稱號本該是得不到了。但他僅剩下的對手偏偏是個女子,這下誰都論不清了。但所有老少爺們都明白一件事,如果讓一個女的贏了初雪試如果,這臉是沒地兒擱。
“尹院首,尹院首,你聽我說啊。”李思明說著被幾個丫鬟推出門外。長歎一聲,紅袖書院能參加他也是使了力的,真讓女人贏了,他是脫不了乾系的。各方意思很明確,要他去勸勸尹紅袖,要麽使個巧,漂漂亮亮的輸了。要麽直接認輸。原道是個大鍋吃飯的,沒想到是個砸鍋的。
尹紅袖是鐵了心了,眼裡簡直是在冒著光,能到這一步她自己都沒料到。區區幾個教書先生就想對她施壓那簡直是做夢,她此刻激動的心情誰人能夠明白。
趕開正給彩鳳捏肩膀的丫鬟,她自己過去將手放在彩鳳肩膀中,有些笨拙的捏著“雲嫣,老娘沒看錯人。”
彩鳳聽她高興的連老娘都說出來,掩嘴笑道:“您還是叫我彩鳳吧,只是那潘公子實力不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勝過他。”
尹紅袖拍手道:“準能,準能。你若成了,我什麽都允你。我把這事兒跟姨娘一講,保準她高興。”兩人的關系本來並不算怎麽好,還頗有些尷尬。一個是皇室中人,一個全家被皇室中人所殺。只是一個有些愧疚,一個有心依賴,才能維持下來。現如今倒好的像一家人似的。
雲嫣,不,是彩鳳望著銅鏡中自己的容顏,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