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語態通常是固定的,不太可能出現同一個說話,卻出現兩種味道的情況。
我懷疑,老湯的精神可能有點缺陷,確切地說是有點人格分裂。
他在開口說話的時候,兩種人格會隨機出現,以至於有有時候他一句話說出來,都會呈現出兩種完全不同的味道。
不過,既然老湯在船上待了這麽久,船上的人都沒發現他的異常,說明他的兩種人格都能夠被大家接受。
事實上,很多人心中都存在多種潛在人格,只不過他們自己沒發現罷了。
你應該也有這樣的感覺吧,就在處理某些問題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其實那就是潛在人格在短時間內試圖代替主人格的表現。
不過這樣的人格分裂並不能被當成精神疾病,如果每一種人格出現的時候,就會失去其他人格的記憶,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格分裂症,那就是病了,不治不行。
那天晚上,廚子拖著還沒完全康復的病體為大家做了一頓大餐,席間除了少數人之外,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就連女王都灌了兩瓶烈酒下去。
別看她平時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一旦把自己給喝醺了,性格都會順便變得格外熱情,又是唱又是跳的,還大講葷x段子,我發現女人講起那種段子來,比男同胞還生猛,可把我給雷壞了。
我一早就知道,女王是那種表面冰冷,內心火熱的人,可沒想到她這麽火熱。
也算是順帶一提吧,船上的酒都是烈酒,最烈的一種度數高達八十六,比醫用酒精還高,據說那種酒喝下肚以後,那感覺就像是有人在你的胃部擂了一拳一樣,之所以準備這樣的烈酒,主要是用來驅除濕寒的,常年在內海航行,如果不適當驅寒,人一定會生病。
不過我們三個另當別論,有五禽引導戲傍身,再強的濕寒也能祛出來,用不著拿酒灌自己。
酒席過後,大家各自回房休息,隻留下羅生帶著兩個一水在船上值班。
先前好像忘了說,鋼也是船上的兩個一水之一,另一個一水外號“疙瘩”,本名叫漢斯,是個性格異常嚴謹,且平日裡不苟言笑的人,其實他也不是真的不苟言笑,就是說話時比較直接,給人感覺比較僵硬罷了。
第二天一早,我照例帶著雲裳和盧勝材到甲板上練功,當時船長正爬在船沿上,我從他身邊路過的時候,無意識地掃了他一眼,就看到他手裡好像捏著一張照片。
起初我是不打算上去和船長搭話的,可盧勝材卻一個箭步湊了上去,問船長在幹什麽。
船長想家了,他手裡的那張照片,就是他的結婚照,他和妻子是先有了孩子,又成了婚,照片上的女人穿著白色婚紗,懷裡還抱著一個半歲大的嬰兒,與船長一起幸福地笑著。
雖說我無法從照片上看出女人的心緒,但光是看她的笑容也知道,在當時,她的整顆心都是暖的。
船長指了指照片上的女人和孩子,很自豪地問我:“你看,我老婆,美吧?我兒子,帥吧?”
我點頭:“嗯,美,帥。”
船長知道我這是在敷衍,可他還是很開心地笑著:“你知道嗎,他們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我沒有別的親人,下船以後,我就只有他們了。”
我問船長:“你們一般多長時間下一次船?”
船長歎了口氣,將照片小心翼翼地收進錢包裡:“每隔半年,這條船會從我家門前路過一次,並在那裡休整三天。一年算下來,我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時間,也就只有那三天。
不過我還算運氣好的,基本上每次路過家門口,都能趕上聖誕節。其他人可就沒有我這麽好的運氣了。”一年只有三天能和家人待在一起?這有點不妙啊。
船長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時間實在太少了,這樣一來,他對於那個小家來說,很可能成為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再說得嚴重一點,長此以往,他的婚姻可能會出現變故。
當然,我只是說極可能出現問題,沒說一定會出現問題。
不是我過於悲觀,而是現實如此,人性如此。
不過這種事我也就是在心裡想想,並沒有說出來,因為我看得出來,那個小家對於船長來說有多重要,但也正因如此,我才會格外擔憂。
正巧這時老湯從內倉鑽出來出現,揮著手將船長叫走了,我們也就沒能和船長深聊。
第三天早上,天色還沒亮,老湯就跑到寢室來叫我,說是船隻馬上就要進入落谷峽了。
我心說不就是個海峽,你至於這麽大老早就把我折騰起來麽?
心裡雖這麽想,可耐不住老湯滿臉熱情地邀請我去甲板,我也沒好意思推脫,草草套了件衣服就跟著他出門了。
來到甲板,才發現此時甲板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不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船頭方向。
我也朝船頭前方張望一眼,可也沒看到什麽特別的景象啊,在船隻行進的正前方,只有平靜的海,以及一輪剛剛從海面上露出小半個頭頂的朝陽。
看到這一幕,我不禁疑惑起來:“湯大爺,你不是說咱們進峽谷了嗎,峽谷在哪呢?”
老湯臉上浮現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再等等,她馬上就現身了。”
看得出來,老湯對海洋充滿了熱愛,他在說起海中的種種事物,一般都是用女字旁的她,而不是“它”。
對於他來說,海洋,仿佛是個有擁有無限生命的少女。
這時忽聽老湯吆喝一聲:“出現了!”
我立即將視線再次轉向前方,卻發現平坦的海面竟然消失了。
應該說是整片海洋都消失了,此時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無法測量深度的巨大峽谷,船在谷底,可我抬起頭來,卻看不到峽谷的頂部,只能看到壓在船隻兩側的焦黑色石壁。
兩段石壁就像是先用猛火燒過,又潑灑了一層海水似的,很多地方都能看到十分光滑的硫化層。
隨著船隻不斷行進,石壁上蝕坑和石突也從我們身側迅速閃過,壁面離我們是如此之近,我甚至都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從石面上散發出來的巨量潮氣,以及濕透皮膚的寒氣。
當時那情景其實挺嚇人的,因為船隻移動的速度相當快,一旦船沿撞在石壁上,全船的人都得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