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陸師伯好像也不太確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喜妹,在喊出那一句之後,他便站在原地,遲疑著,不敢再上前一步。
良久,駝婆子突然轉身,頭也不回地朝上遊跑去。
此時我已能百分之百確定,她一直在等的人,就是我陸師伯,可當陸師伯終於站在她面前的,她卻又不敢去面對。
我衝陸師伯喊一聲:“陸師伯!”
他回過頭來看我,我才指指河道上遊:“快追啊,我和雲裳在這兒等著你。”
陸師伯這才回過神來,撒開腳步朝河道上遊追去。
對於老頭老太太的卿卿我我,我實在是沒心思看,待陸師伯走後,我又縮回灌木叢後,只等著他等會兒帶著駝婆子回來。
雲裳湊過腦袋來問我:“唉,你說,你陸師伯怎麽就看上了一個駝子呢?”
我撇撇嘴:“要是我沒估計錯,老婆婆以前應該不是這副模樣。鄭隆那個人的品性,我也算是摸了個差不多吧,他屬於那種,如果得不到,就一定要毀掉的人。估計是我陸師伯下山以後,他想著霸佔婆婆來著,結果沒能成功,於是就把婆婆弄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你連這都能看出來啊?”
“說真的,我也不想把所有事情都看得這麽透徹,可一旦你看穿了人性,很多事,不用刻意去猜,都能知道始末。我跟你說,人性這東西,有時候真的特別黑暗,看得多了,我都擔心自己有一天都會心理扭曲。”
“真的是哈,在有些人心裡,一點道德都沒有,盡知道做些損人的事兒。”
“我跟你說雲裳,道德這東西,說白了呢,就是人類在文明發展過程中形成的一種習慣。在人類學會耕種之前,大家只靠捕獵和采集生存,那時候是個及時行樂的世代,及時行樂,就是美德。可在我們學會耕種以後,就要學會等著莊稼成熟,要學會耐心,學會辛勤勞作,那時候,及時行樂就成了糟粕,延遲享受又成了美德。只不過咱們進化的時間還不夠長,舊時代留下的糟粕還沒有完全消失,所以及時行樂依舊是咱們的本性,而延遲享受更利於生存,這才有了用道德去壓製原罪的說法,舊時代留下的本性,就是所謂的原罪。”
話太長,我換了口氣:“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道德存在的價值,就是為了讓我們更好地生存。可在短視的人眼裡,一旦道德損害到了他們的利益,他們就會放棄道德。可問題在於,一旦放棄道德,你就會損害到大部分人的利益,末了還是會被別人乾掉。鄭隆就是最好的例子。”
雲裳忽閃著一雙大眼睛:“師叔,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麽嗎?”
“啊?不知道啊。”
“就是你總是一本正經地說胡話,還說得特別有道理,讓人覺得你特別厲害。”
“這怎麽能是說胡話呢,這都是我多年來的感悟。其實看多了人性吧,你就會忍不住去想,人性為什麽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想來想去,你就會發現,人類發展的整個歷史,其實就是天道的一種體現,我們一直在進化,我們的道德觀也在不斷進化,這也是天道的一種體現。”
說著說著,一直壓在我心口的那塊石頭,突然被撬開了。
看山,似山非山,看海,似海非海。
山無需是山,海也無需是海,它們都只是道的一種體現。山在海中,海在山下,山就是海,海就是山!
就如同我思考人性的時候一樣,想來想去,最終的思路竟回歸到了人類發展的歷史軌跡上去。因為人類的歷史的發展,就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所決定的,而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不斷進化,則是人類的一種體現,也就是人性的一種體現,而人性的變化,同樣也受到了歷史進程的影響,它們不分彼此,它們就是彼此!
想到這兒,我立即抽出了魚
骨槍。
雲裳十分疑惑地問我:“師叔你要幹嘛呀?”
我半懵半醒似地說:“我錯了,我以前完全錯了,我只看到了表相,卻沒發現所有的表相都其實都是一樣的,關注表相,本來就沒有任何問題,因為表就是裡,裡就是表。”
“師叔,你到底在說什麽啊,我現在越來越聽不懂你說的話了。”
我沒有去回應,只是探出槍杆,刺出平平常常的一槍。
金生水,水生木,金、木、水三式所蘊含的三種力道,在這一槍中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其實我沒有刻意去融合這三種力道,只是靠著肌肉的記憶刺出了這一槍,三種完全不同的力道便同時被施展了出來。
以前我確實錯了,事實上,久練點蒼槍的我,肌肉、筋骨,已經完全記住了這三種不同的力道該如何被釋放出來,當我不再刻意地去釋放某一種力道的時候,它們就能夠全部被釋放出來。
就如同我不需要知道臆境中的山到底是不是山,海到底是不是海,只需放空一切,便是山海一體。
我感覺,我好像知道地門中的漢子為何隨手揮動長劍,就能釋放出那麽強悍的力量了。
不過我沒有那麽他那麽強悍的根基,想要達到他的境界,依然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至於這條路到底有多長,就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
雲裳湊到我身邊來,看看我手裡的槍,又看看我,滿臉驚奇地說:“你剛才出槍的時候,氣息和以前不一樣了。”
“確實不一樣了。”
說話間,我收攏槍杆,又從懷中摸出一張三仙符。
看著手中的符,我突然有種很別扭的感覺,為什麽念力要被限制在這麽一張符紙上,才能發揮出威力,為什麽擲出符的時候,一定要使用特定的手法。
想到這兒,我便隨手將符扔到半空,而後一掌催出,打在了符面上,符紙上的靈韻混著我的念力,一起被掌力催向遠方,靈韻與念力所過之處激起了輕盈的風,讓地上的草和大樹的枝杈都柔和地搖曳起來。
被我催出去的這道靈韻,遠遠要比它被禁錮在符紙上的時候更具威力。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在催出掌力的一瞬間,在我的意識中好像浮現出了某種奇異的靈光,但它來得快,去得也快,快到難以捕捉到它的痕跡。
同時我也能感受到,有朝一日,一旦我捕捉到它,看透它,我對於道的理解,又能上升一個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