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說,酒吧真正的營生,是拿記憶換錢財。35xs
一段記憶,一半財產。
來到這裡的人,不為買醉,為的是忘卻。
每個人都有一些不好的記憶,但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這些充滿負面情緒、甚至是罪惡感的記憶將伴隨他們的一生,所謂世上沒有後悔藥,就是這麽來的。
但也有一些人,如果不將那些醜惡的記憶忘掉,就會失去繼續活下去的勇氣,他們來到不可不戒酒吧,將自己的一半財產交付給我們,而我們,則從他們內心深處抽走他們不想要的記憶。
不過也不是任何人我們都接待,我們的顧客,全都是黑白兩色分明的人,在他們的生命中極少會有正邪交織的灰色地帶,他們的記憶,要麽是純淨的白色,要麽是極度罪惡的黑色。
我隻抽取黑色記憶,灰色和白色不在我們的經營范圍之內。
而且每次隻抽取一段記憶。
其實抽取記憶的手法也來自於人宗六門古藝中的走陰,而所謂的抽取記憶,其實就是在不傷人性命的前提下,將他們的一部分魂魄提前送入陰曹地府。
這一部分被抽走的魂魄,還能夠在日後的歲月中慢慢恢復,只不過新生出來的魂魄與那些被抽走的魂魄已沒有半點關系。
二號說,他在這方面好像有點天賦,我師父是不可能將走陰這門絕藝原原本本地傳授給他的,所以隻教了抽取記憶的手法,以及凝煉念力的基本原理,縱是如此,二號依然能在十三歲那年就掌握了這道技法,而他的“師父”老杜,至今都沒能掌握。
另外他也告訴我,這些年酒吧賺了很多錢,多到超乎我的想象,但這些錢中的絕大部分都捐出去了,隻留下很的一部分用來維持兩家酒吧的正常運轉,以及他和老杜的日常開支。
說完了酒吧裡的老營生,二號又眉飛色舞地說起了這些年他經手的生意。
從他十三歲正式進店開始,至今已有五個年頭了,由他經手的生意沒有二十也有十七八,在這些客人身上,都有著在他看來十分有趣的故事。
這些年,他見過在江湖上賣藝的手藝人,見過國外的黑惡勢力首腦,見過常年混跡海外的殺手,也見過幾個看似平平常常,心中卻充滿罪惡的普通人。
他說,每個人看起來好像都不一樣,可實際上,他們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
這話激起我的興趣,我就問他:“為什麽這麽想?”
二號頗為感慨地說:“因為每個人都有欲望,不管是那些聲稱已經徹底放下人欲的人,還是那些行走在黑暗世界中的人,每個人都有欲望,每個人的欲望都異常強烈。35xs”
我點頭:“活人想要徹底消滅欲念,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死。”
二號頓時樂了:“我也是這麽想的,但不好意思說得這麽直接。”
“沒什麽好避諱的,事實就是這樣。而且人有欲念原本也不是什麽壞事,比如我吧,我的欲望就是追求那所謂的道,這種欲望很強烈,但我不覺得它有什麽壞處。欲念存在的價值,不就是催著人前進和成長麽?問題在於,是你掌控欲念,還是讓欲念掌控你,它到底是成為你前進的動力,還是成為你命中的劫。”
“哦,這個我還真沒深入地想過,
我反正總覺得欲望是不好的東西,正因為它不好,所以人生下來就是有罪的。不過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覺得它也沒那麽不好了。” “你這種說法,和某個宗教裡的說辭很像。”
“哎,少東家,你相信人之初,性本善麽?”
“相信,但這裡所謂的善,並不是通俗意義上的善,它是一種混沌的善,如天地初開時一樣的混沌,這樣的善,和成人世界中通俗意義上的善是完全不同的。”
“你說的,我聽不太懂。”
“舉個例子吧,在成人的世界中,顧及別人的感受,為別人著想,是一種美德。可剛出生的孩子餓了就要吃奶,吃不到奶就會哭,他不會去管自己的哭聲是否影響到其他人,可你能因此說他們道德敗壞,說他們不善良嗎?”
“這麽一說……還真是。可那也不能說,剛出生的孩子就因為餓了會哭,所以他們很善良吧?”
“他們不哭,你怎麽知道他們餓,不喂飽他們,他們就不能健康成長。正是因為人類的幼崽從一出生就學會了哭,我們才能更好地養育那些幼崽,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的種群更好地繁衍下去。讓種群延續,就是最大的美德。”
“我靠,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那你現在能把剛才沒說完的話說出來了麽?”
二號瞪大眼睛看著我:“你怎麽知道我剛才有一段話沒說完?”
我笑了笑:“剛才你提到了一個叫姓胡的客人, 你在提到他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你心裡有點虛,而且他的事,你也確實沒有細說。”
二號歎了口氣,衝我豎了豎拇指:“服了。”
“聊聊他的事吧,這個人一定很特別。”
二號又是長出一口氣,而後才開口道:“他的事,其實我也說不太清楚,不過這些年我接觸了這麽多顧客,每一個人的記憶我都能完美地抽取出來,只有這個老胡,他身上有一種……怎麽說呢,有一種我感知不到的東西在作祟,讓我沒辦法將他的記憶抽取出來,當初我也只是壓製住了他的一部分記憶,但我有種感覺,這些被壓抑的記憶,早晚有一天還是會浮顯出來,所以這兩年我一直和老胡保持著聯系。”
說到這兒,二號突然頓住,陷入了沉思。
我不想打斷他的思慮,於是就用手支著吧台,安靜地等待著。
過了好大一陣子,二號才開口道:“當初老胡來的時候曾告訴我,從他建起那座運亭之後,耳邊就經常有奇怪的聲音在回響,那聲音,就像是一隻蹲在井底的狗在衝著他嗚咽,聲音被井道收攏過以後,就變得特別幽遠、空洞。”
我不知道二號口中的“運亭”是個什麽東西,但聽他的描述,老胡聽到的聲音,和我當初在靜雲山寶庫聽到的嗡吟可能極為相似。
我放下了手中的高腳杯,對二號說:“我想見見這個老胡。”
“什麽時候?”
“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