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兩個自稱神靈的家夥緊張成這副模樣,弄得我也是一陣心驚肉跳。
伸出在那樣的環境中,根本由不得你不怕,巨大的黑暗給人一種似有似無的下墜感,仿佛船隻不是在海面上漂行,而是在黑暗中不斷墜落,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撐住你的命運,也沒有救命稻草能讓你走出困境,強烈的無助,帶來了強烈的絕望。
仿佛在下一瞬間等待你的,就是粉身碎骨的命運。
所有人都是大氣不敢出,大家都僵著身子,保持著站立不動的動作,實際上注意力全部傾注到了船隻下方。
我總覺得,不知道什麽時候,水面下就會突然探出一隻大手,將我們船隻死死地抓住。
時間不斷地流逝著,船隻移動的速度遠遠比不上時間流動的速度快,距離離開這片黑暗區域,依然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遙遠距離。
漸漸地,大家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個別人在喘氣的時候,喉嚨都在發顫,吐出來的氣息帶著顫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終於看到了黑影的邊緣,在那裡,傾瀉而下的雨水肆意衝刷著海面,蒸騰起一陣陣濃鬱無比的水霧。
真的,當時我的感覺就好像一個憋尿憋了很久的人,突然發現馬路對面就是廁所一樣。
當你不知道自己還要憋多久的時候,你其實不會感覺特別難受,可一旦發現馬上就能解脫的時候,那種急迫到無以複加的難受,很可能讓你半路失守。
“再快點,再快點!”
我在腦子裡反覆念叨著這三個字,迫切地希望帆船能在下一刻就衝進雨簾。
其他人也都眼巴巴地盯著雨簾和水霧,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尤其盧勝材,這會兒就跟跑了一百公裡長跑死的,喘息速度快得嚇人,恨不能把肺都給喘炸了。
最麻煩的是,就算呼吸再急促,在換氣的時候,也要盡量保證不發出聲音。
船隻離黑暗邊緣越近,船速度就越慢,沒人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也不想知道。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那既可能是水下的東西想要留下我們,單是這麽一想,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眼看著船隻馬上就要離開黑暗海域了,費斯厄和莉莉絲的腿已經開始發軟,我擔心他們兩個癱倒,於是便伸出手,想要扶穩住他們,也就在我將手臂舉到一半的時候,船下傳來一陣顛簸。
哐!
當時我先是聽到這麽一聲巨響,然後才感覺到腳下出現了劇烈顛蕩。
由於整個人都處於半懵神的狀態,根本沒辦法在船只出現顛簸的瞬間立穩重心。
我頓時失去平衡,腦袋一歪,整個身子就砸在地上,其他人也全部被晃倒下,人體撞在船上的悶響不絕於耳。
摔倒以後,我也不敢站起來,就這麽趴在船上,摒息聆聽者船下的動靜。
剛剛肯定是有什麽東西撞在船底了,我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東西,只能推測出它的力量不算太大,船體只是出現了顛簸,並未被撞翻,現在也沒有下沉的跡象。
此刻我最掛心的不是剛才到底是什麽東西撞到了船隻,而是船上鬧出的聲響,會不會驚動那個匍匐在海面下的龐然巨物。
不只是我,其他人倒下以後都沒有起身,一個個趴在船板上,一動不動。
大約幾分鍾以後,一陣嘩嘩啦啦的噪響,以及大片雨滴砸落在後背上的觸感終於讓我長出了一口氣。
我們的船終於從黑暗中走出來了。
可能是因為之前過分緊張,導致我現在手腳還是麻的,又過了好一陣子,我才爬到船沿上,奮力朝身後觀望。
船隻離開黑暗海域以後,我肯定又在地上趴了很長時間,此時回頭去看,已經看不到黑影的邊界,只能看到大片不透光的水霧。
我歎了口氣,心力虛脫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任憑大雨含混了氣息。
又過了幾分鍾,我才將其他人一一拖回船艙。
在所有人裡,我的狀況是最好的,其他人已經因為長時間過度緊張而站不起來了,這可能與我以前經常汲取陰材,心理承受能力比較強有關。
回到船艙裡,所有人都是一連串地急喘,等氣息平靜下來,又開始努力地調理心緒。
我坐在一把椅子上,用手捋著雲裳的頭髮,一語不發地望著窗外。
就這麽沉默了很長時間, 盧勝材才打破了船艙裡的死寂:“臥槽,真特麽……差點嚇破膽了!”
我覺得他形容得非常恰當,在船隻穿越黑暗海域的那幾個小時裡,那種體驗,真可以用“嚇破膽”來形容。
可能是見無人應聲,盧勝材又說道:“我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對勁啊,以前遇到邪祟的時候,我都沒覺得這麽恐怖過。”
我提醒盧勝材:“你說中文他們聽不懂。”
盧勝材這才回過神來,又用英語將剛才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費斯厄這才應聲:“咱們剛才經過的那片海域,曾經被稱作‘黑色死神’,它代表了深海最純粹的恐懼,那種無聲無息的恐懼,幾乎不會造成任何感官上的刺激,卻能壓榨靈魂,如果心智不夠堅定,在穿過那片海域的時候,就有可能被嚇死。”
盧勝材長吐一口濁氣:“還真能嚇破膽啊,還好我心智比較堅定,好歹活下來了。”
我問費斯厄:“你不是說咱們進入了一片未知海域麽,既然是未知海域,應該從未有人探索過它吧。那你是怎麽知道,進入黑色海域的時候不能發出聲音?”
費斯厄好像還沒從恐懼中完全脫離出來,他花了一點時間回神,而後才回應道:“只能說,幾乎沒有人探索過那片海域,要麽就是,進入過那片海域的人,幾乎都沒能活著回來。”
“也就是說還是有人活著回來了?”
費斯厄點頭:“幾十年前,吳老板曾潛入過那片黑色海域,就是他將那片海域命名為‘黑色死神’的,也是他告訴海市裡的人,穿過那片海域的時候,想要保住性命,就必須足夠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