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斯厄前前後後經歷了太多驚嚇,眼看著浪丘的黑影遮天蔽日地壓來,費斯厄已經徹底懵神了。
我也沒廢話,一把抓住費斯厄的肩膀,直接將他壓在船板上,這老小子一直到腦袋磕中船板才回過神來,立即伸手抓住一根把手。
本來那根把手是我想抓的,眼瞅著費斯厄將手探了過去,我就將手收回來了。
這家夥能想起來抓住把手就不錯了,我要是再跟他搶,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該怎麽辦,有可能會錯過固定身形的最好時機。
此刻船隻已經被浪丘壓過來的小波浪掀得亂顫不止,手上動作稍微慢一點,就有可能被掀入海中。
他是把自己給固定住了,可當我迅速轉動視線,去尋找附近的其他把手時,從船下傳來的浮力突然暴增,整條船都被顛離了海面,之後船隻又急速落回海中,可那時候我已經徹底失去重心,在濕滑的船尾胡亂踉蹌幾步之後,就感覺兩隻腳掌下方突然一空。
由於船晃得太猛,加上浪頭四濺,水汽彌天,幾乎什麽都看不清楚,我只知道腳下的觸感突然空了,但並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跌下了船。
多年來的實戰經驗在這時候發揮了巨大作用,即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我還是在第一時間換一口長氣,摒住了呼吸。
緊接著,就在浪花崩炸的碎響中聽到“咕咚”一聲悶響,這聲音我只聽到了一半,期間還能感覺到小腿一下子被海水給包裹起來了,沒等悶響完全傳入我的耳中,周圍的碎浪和水霧已不見蹤影,代之以遊離不定的水層我已沉入水中。
大浪馬上就要壓到帆船跟前來,我在這個時候落水,肯定會被海下暗流卷走,等到船上的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可能已被卷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在這樣的海域中脫離了船隻,只有死路一條。
眼下想回到船上去已經不可能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掃視一下周圍,看看有沒有能抓的東西。
按說船底部通常比較光滑,應該沒有落手的地方,可我還是懷著一點僥幸心理,希望船錨在剛才的顛蕩中沉入了水中,或者是桅杆上的繩子被顛斷,落下來一根兩根的。
我瞪著眼睛掃了一整圈,還真發現了一些東西,但那既不是船錨的錨鏈,也不是桅杆的繩索,而是數十條皮管樣的東西。
那些管子都是淺藍色的,從海面上往下看,很難發現它們。
管子一端好像通向了跟在船後的那片人影,而另一端則連著船底中段。
我順著管子朝船底中段區域看,隱約看到那裡好像貼著什麽東西,因為船體和我都在不停地顛動,導致我根本看不清那東西的輪廓,也說不清那到底是個什麽。
眼下也沒多少時間去考慮這種事了,我怕那些籃管子不夠結實,於是從腰間抽出槍杆,用槍杆一次性卷住五六根管帶。
剛剛把槍杆卷結實,一道強勁無比的暗流就卷了過來。
先是清晰地聽到一陣“漱嚕嚕”的急流聲,然後整個人就懵了。
那股力道,簡直大到了匪夷所思的底部,它一壓到身上,我就感覺自己就像被人扔進了高速旋轉的離心機裡,整個人都在飛速旋轉,身上的血肉都像是馬上要爆開了一樣。
我死死抓著槍杆,隻感覺自己又是晃又是轉,大股氣泡從我身邊劃過,也不知道是我吐出來的泡,還是暗流從別處卷過來的氣泡,海水不渾,可我的腦子卻被攪渾了。
在那種情況下,你根本沒辦法做出任何思考,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抓著槍杆,並竟可能保持清醒,
閉住氣息。有那麽一瞬間,我突然感覺渾身上下一陣輕松,顯然是水壓消失了,隱約知道自己可能是隨著飛離海面的船隻一起騰出了水面,絲毫不敢放棄這樣的機會,趕緊趁著還沒落入海中換一口氣。
等到再次隨船一起砸入水面的時候,我又感覺自己的肉身差點就被拍碎在海平面上,渾身上下一陣火辣辣的疼。
得虧從小跟著師父練功,又經歷過五禽戲的打熬,身體硬度遠超常人,這要是換個人來挨上這麽幾次,就是沒被折騰死至少也丟了大半條命了。
我被這道暗流反覆折騰了不知多少次,也不知道暗流究竟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只是覺得周圍的水似乎安靜下來了。
在片刻的懵神之後,我便像個垂死病中驚坐起的人一樣,突然睜開雙眼,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形態怪異的人影。
我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 而後才轉動視線,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的情況。
那五六根卷在槍杆上的藍皮管已經被我扯斷了,此時我手裡只有一根光禿禿的槍杆,估計是皮管斷了以後,我又被暗流衝到了這些人影中間,說來也是萬幸,正是這些似人非人的東西將我嚴嚴實實地包夾住,才沒讓我被卷更遠的地方。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周圍的“人”,才發現它們根本不是活物,而是一套套被蛻下來的皮,就像是蛇類蛻皮以後,蛻下來的皮只要充上氣或者水,看起來就像一條半透明的活蛇一樣,從這些充滿氣的皮囊,就能看出蛻下它們的生物到底是什麽樣子。
這東西有點像日本志怪故事裡的河童,頭很大,嘴巴很尖銳,背部還有個角質結構的殼,存在它們體內的氣息恰到好處,既不會讓它們沉入海底,又不會讓它們完全浮出水面,漂散的發絲不遠不近地飄在距離水面不足兩米的位置,讓人難以辨認水下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不過河童這東西,身形應該比成年人要小很多才對,可這東西的體積卻非常大,每一副皮囊都能容納三個我。
而且所有的皮囊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樣,應該是從同一個怪物身上蛻下來的。
這時,我又想起了匍匐在船底中央的那個影子。
不行,氣息有點不夠了。
我立即扒開頭頂上的浮發,浮出水面換氣。
費斯厄他們這會兒已經發現我不在船上了,我換了兩口氣,朝船尾望去,就見費斯厄正滿臉焦急地朝海面上張望。
我看到了他,他卻沒看到我,因為他下意識地沒往浮發這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