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著符韻的念力一經沒入井口,便聽到井口深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銳響聲。
聲源好像隱藏在水面下方,導致那聲音聽起來極不真切,我也只能辨認出那是一陣如蟬鳴般的嗡吟,除此之外就聽不出別的細節來了。
那聲音只出現了短短幾秒鍾便消失無蹤,在它消失以後,鑲嵌在井沿上的銳石開始大片脫落,壘砌在井口周圍的礁石也開始迅速萎縮,那情形,就像是一口灰牙從萎縮的牙齦上一一脫離下來似的。
說來也怪,銳石一離開礁石,先前還覆蓋在上面的邪氣便迅速消失了。
別問我為什麽會這樣,我也看不出其中的門道。
此刻我也無法百分之百地確定,這口井到底是不是活物。
就在這時,石洞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我心下一緊,立即回身去看,就見一個穿黑色長衣的人站在了洞口前,由於洞口比較矮,我無法看到這個人的臉,只能看到他胸部以下的的部分。
從身材上判斷,是個男人,從舉止上判斷,他的地位應該很高。
此時他站在洞口,背著雙手向兩個守衛訓話。
他告訴守衛,等一會兒市民們會到這裡來取糧,讓守衛維持好秩序。
同時我也從他口中得知,市民們已經從另一口生井中獲取了足夠一周用度的肉和青菜,他告訴兩個守衛,負責另一口生井的守衛把事情做得非常漂亮,希望他們兩個也不會讓自己失望。
面對這個人的訓話,兩個守衛只能唯唯諾諾地點著頭,那動作,相機了兩條搖尾乞憐的狗。
這讓我對黑衣人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他是誰,為什麽守衛這麽怕他,他在黃衣之王一手建立的社會體系中,又究竟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懷著這樣的好奇,我死死盯住洞口,隻想看看黑衣人的樣子。
可惜他最終也沒在我面前露出真容,訓斥完兩個守衛後,他的身影便迅速從洞口前閃過,朝著正東方向去了。
借著洞口呈現出的視野,我只能看到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那一刻我突然有種感覺,這個背影,我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
最近才見過。
用不了多久,市民們就會到這裡來取糧了,我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便趁著守衛們遠離洞口的檔兒迅速撤了出去。
說實話,我壓根就不知道今天是幾月幾號,更不著今天星期幾,所以也壓根沒想到,今天就是地底居民們的休息日。
不過聽黑衣人那意思,市民們已經從另一口生井中獲取了足夠的肉和青菜,那也就是說,短期內應該沒人再去光顧那口井了。
唉,得虧黑衣人來得早,要不然,我現在已經鑽進井裡去查看情況了。
等到市民們過來打撈糧食,估計能把我一塊給打撈上來。
趁著市民們還沒過來,我便快速鑽進一條足夠狹窄的巷子,朝城市西北角摸進。
一路上,我隻選那些特別窄的巷子趕路,以保萬無一失。
我盤算過了,要想一次性或許整個城市一周用度的糧食,就必須投入大量人力,也就是說,此時正有大隊市民朝東南方向的生井進發,我卻也說不清這幫人會選擇什麽樣的路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這些只夠一兩個人並肩穿行的窄巷,肯定會阻撓大部隊的行進速度,所以他們在選擇路線的時候,有大概率會避開這樣的窄巷。
從城市東南角到西北角,我斜穿了整個城市,沒碰到一個活人。
奇的是,城市東南角的石洞旁竟然連守衛也沒有。
估計是市民們剛剛取過食物的緣故,
生井中新出產的食物不多,不用擔心有人偷拿,反正拿也拿不多,也就不需要守衛把守了。畢竟是休息日嘛,守衛也是要休息的。
眼見四下無人,我也就沒特意壓低腳步聲,大大咧咧就鑽進了洞口之中。
沒想到剛貓進洞口,就聽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我心下一驚,立即朝前方望去。
這裡的甬道更深、更寬闊,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一段被光霧照亮的道壁,以及前方那邊無法被光線穿透的黑暗。
腳步聲就是從黑暗中傳出來的。
我不敢妄動,只是站在原地,悄悄觀望著黑暗。
噠、噠、噠、噠……
黑暗中的聲響在甬道中反覆回蕩,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其頻率和音量都沒有絲毫變化。
仿佛有一個上了發條的木頭,站在黑暗之中原地踏著步子。
沉下心來仔細辨認了一下,我才越發感覺那好像不是光腳踩踏地面的聲音,如果是腳掌踏擊地面,那聲音會更悶、更沉, 可此時回蕩在耳邊的聲音,更像是沒皮的肉餅在一下下地撞擊石面。
想到這兒,我試著動了動身子,朝著黑暗走了兩步。
那聲音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看樣子,我的舉動並不會刺激到它。
隨後我便稍稍加快步子,俯身摸入黑暗之中。
當你站在光明之中看黑暗,黑暗就像是一塊黑色的幕布,怎麽都看不透,可當你踏入黑暗之中,卻能看清那些包裹在黑暗中的種種輪廓。
此時我就看到,在一段被黑影籠罩的道壁上,斜生出了一條怪異的肉柳,就是它,在不斷震顫的過程中拍打著石壁,發出了如同腳步聲的聲響。
光線太暗,我看不清肉柳究竟是什麽顏色,只能看出它大概有成年人的小臂那麽粗、那麽長,在肉柳的表面上,長滿了魷魚圈似的吸盤。
這東西看上去,就像一條剝了皮的章魚觸手,上面散發著濃鬱的屍氣。
我從它旁邊走過的時候,它也沒有感受到我的存在,依舊以固有的頻率拍打著牆壁,一刻不停地拍打著。
噠、噠、噠、噠……
怪異的聲響不斷在耳邊回蕩。
隨著越走越深,我發現這陣聲響竟也有著類似於深海低語的魔力,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的心境已經受到影響,眼前的景象也發生了變化,兩側石壁變成了洇著血跡的肉牆,黑暗被一道血光刺破,紅色的光芒瞬間照亮了整個甬道。
就連我,也被這道血光映紅,如同一個血人。
一看情況不對,我便在靈台中壓入一道念力,並重新將經絡扶正,幻象瞬間消失,甬道再次被黑暗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