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郭侃這麽久,在刊鐸的記憶中,郭侃臉上只會有三種表情:專注、得意、瘋狂。
那是一個無論遇到任何困難,無論什麽時候,都保持著絕對高傲的人。
可是現在,郭侃卻如同一條喪家之犬,巨大疲憊和挫敗感縈繞在他的眉宇之間,即便他刻意保持著最後一絲高傲,但那張蒼老的眸子裡,卻仿佛帶著淚。
郭侃帶著刊鐸回到了地表,他告訴刊鐸自己要走了,這裡的一切,都是刊鐸的了,包括郭侃多年來的研究成果,也將一並贈與刊鐸。
窗外是如早晨九點鍾的陽光,沐浴在陽光下的一些,仿佛都被注入了充沛的生命力。
窗內,則是一臉陰霾的郭侃,以及茫然不知所措的刊鐸。
一面是陽,一面是陰,而刊鐸就站在陰陽之交。
他怔怔地看著郭侃,良久,竟說了句:“為什麽要走?”
郭侃沒有允許他說話,可他還是說了,看樣子陽光確實能快速喚醒他的自我意識。
更奇怪的是,一向控制欲超強的郭侃竟然沒有生氣,他無奈地笑了笑:“你去過海市對吧?”
刊鐸依舊悶悶地盯著郭侃,沒有回應。
郭侃問他:“你知道一個叫吳林的人嗎?”
“見過。”
“我要去找他,”說話間,郭侃痛苦地捂住了臉:“他說的沒錯,我這些年的研究,根本就毫無意義。”
在刊鐸那疑惑的眼神中,郭侃一語不發地抓起手提包,又一語不發地走了。
刊鐸望著他的背影,心中只有錯愕和麻木。
我問刊鐸,他為什麽不追上去?
刊鐸無奈地歎氣,說即便他如今已經完全恢復了心智,依舊對郭侃無比的懼怕,如果此時郭侃就站在他面前,他說不定會直接跪在地上給郭侃磕頭。
說著說著,刊鐸便慢慢閉上了嘴,並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我。
我問他怎麽了。
他說,他已經快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了,不是他不想坦誠,但他必須有所保留,因為誰也不能保證,當我將他腦子裡的秘密全部挖掘乾淨以後,會不會立即將他乾掉。
我告訴他,對於我來說,他最大的價值在於,他了解這裡的地形,能帶著我離開這裡,而不在於他腦子裡裝了多少東西。
刊鐸說,為了保留他的價值,他暫時不能將旋梯的秘密告訴我。
靠,果然,這幾百年的陽壽也不是白得的,真是個老狐狸。
得了,既然他想為自己留一份保命的本錢,那就留著吧,我們現在是合作關系,不能逼得太緊。
隨後我又問他,不能將旋梯的秘密告訴我,那他總能告訴我,為什麽剛才那個囚徒會自殺吧。
刊鐸卻說,他現在什麽都不能說了,因為他所知道的其他信息,都和旋梯的秘密有關。
得,既然你現在不想說,那就出去以後再說吧,反正眼下我的主要任務也不是聽你講故事。
說話間,我們便來到了那間坐落於地下河脈旁邊的密室。
那就是一個斜挖在石岸上的洞道,洞口用石頭徹底楔死了,想進去,必須直接將石頭砸碎。
這樣一道暗門,確實極難被發現,因為這道門在建立之初似乎就沒打算開啟過。
看著那黑漆漆的洞口,我不由地皺起了眉:“裡面藏了什麽東西?”
刊鐸意味深長地撇撇嘴:“都是些我不願面對的東西,本來以為再也不用見到它們了,沒想到終有一天,我還會回來。”
說著,他便縮身鑽進了洞中。
本來我還以為這裡頭藏了什麽不得了的物件,可進來一看,
才發現隧道盡頭的狹窄洞廳中,只有些亂七八糟的家具和餐具,以及一個隻掛了三四件衣服的櫃子。刊鐸從角落裡扒拉出幾個小木桶,說裡面裝的都是老莊園的葡萄酒,度數很低,可以當飲用水來喝。
簡短地說了這麽兩句話,他便迅速抓了一件衣服,到外面洗澡去了。
他走後,我又在這間小洞廳裡出探查了幾圈,沒什麽發現。
等到外面嘩嘩啦啦的潑水聲停了一陣子,我才帶著雲裳出去。
刊鐸已經換上了一套不知道是哪個世紀的舊衣裳,他見我們兩個出來,便咧起嘴,給了我們一個十分別扭的笑容。
我感覺,他不是因為看到我們倆而別扭,而是因為不喜歡那身衣服。
“這間密室就是拿來放雜貨的嗎?”我隔著三四米問刊鐸。
刊鐸無奈地笑了笑:“裡面的東西都是我父親留下的,對於我來說,他是一段無法面對的記憶。”
“所以你就把他的東西全都封起來了?為了保證他們不腐壞, 還特意做了防潮措施。”
“畢竟是祖上留下來的財產,扔了可惜。”刊鐸的臉色有點擰巴:“走吧,這種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也不知道他是有多不待見自己的親爹,說話的時候,還用力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仿佛要把舊人留下的氣味全部拍散似的。
我急於找到信物,也不想多耽擱,便朝刊鐸擺了擺手,示意他帶路。
刊鐸引著我們離開了地下水脈之後,便尋了一條傾斜向下延伸的天然隧道繼續前進。
聽刊鐸說,海庭讓我們找的信物,很可能就是撒彌的真身,那東西所處的位置應該比地宮最深的地方還要深,因為當初他在開掘地宮的時候,並沒有挖到那東西。
我不禁好奇,他怎麽知道撒彌的真身在地底深處,撒彌的真身,究竟是什麽。
刊鐸也不知道撒彌的真身是什麽,但撒彌確實親口對他說過,自己的真身就在地底深處,刊鐸懷疑,撒彌之所以特意將這件事告訴他,就是想讓他去尋找這具所謂的真身。
我算是明白了,這家夥對眼下的形勢也是一知半解,要不是他熟悉路,對於我來說,丫就是一累贅。
越是深入地下,天然形成的隧道就越多,這些隧道相互交叉,分布方式雜亂無章,極容易迷路,就連刊鐸有時候也要停下來辨認一下方向。
也不知在這樣繁複而雜亂的隧道網絡中走了多久,漸漸地,我發現隧道中出現了一些人工開鑿的痕跡,刊鐸說,看到了人工打造的痕跡,就說明我們走對了,但這也意味著,我們正離奧斯丁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