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拿出朱砂盒,從中捏出一撮朱砂灑在地上。
朱砂落地之後,立即如被狂風吹動一般,暴躁地動蕩起來,先是形成了朱砂障極速盤旋,接著又被某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擊散,而後又聚攏起來,形成沙障,如此反覆。
喬三爺看了眼地上的朱砂,眉頭頓時擰成了疙瘩。
但眼下三爺也不敢出聲,又湊到灌木叢前,朝著人影所在的方向觀望。
那排人影飄飄蕩蕩地從植被之間掠過,最後鑽進樹影,消失無蹤。
直到朱砂不再動蕩,喬三爺才朝大家招招手,示意繼續趕路。
後來我們又遇上過幾次同樣的狀況,每一次喬三爺都會提前發現異常,帶著我們藏匿起來。
臨近夜晚,喬三爺找到了一棵樹心被掏空的死樹,招呼大家從樹縫裡鑽進去。
這棵樹的上半節已經被截斷,空蕩蕩的樹心寬達三四米,足以讓所有人棲身,坐在樹洞底部抬頭望,能看見另一棵樹被黑色渲染過的樹冠,那感覺,就像是坐在一個被隻被包圍的天井裡。
師父沿著樹縫貼了一排靈符,而後才將鬼燭點燃,靠著燭火為大家照明。
也是到了火光亮起,喬三爺才長出一口氣,說道:“這可真不是個活人能待的地方,就今天咱們碰上的那些老鬼,就是一個頂一個的厲害,老杜不拚盡全力,都不一定能鎮住。”
這話是對我和盧勝材說的。
盧勝材抬頭問我師父:“杜爺爺,我記得你先前不還說,佘家谷的人請你來鎮過邪神來著。”
師父正順著樹縫觀察外面的情況,過了一會兒才點頭回應:“是有這事兒。”
盧勝材又問了:“那到底是邪神更難對付,還是這裡的鬼物更難對付?”
“邪神。”師父回到樹心中間來坐下:“當年為了鏟除這裡的邪神,我差點把性命都給交代了。邪神雖強,但只有一個,這裡的千年老鬼本來就不好對付,而且數量極多,一旦我在叢林裡動了手,其他老鬼都會有所察覺,到時候咱們一旦被包圍,後果不堪設想。”
“哎,杜爺爺,你說,佘家谷的人連黑林子裡的鬼群都不怕,怎麽還對付不了一個邪神呢?”
“這裡的鬼物非常特殊,它們千百年來一直在黑林子裡遊蕩,卻從未離開過此地,反倒形成了一條天然結界,讓外面的人無法進入佘家谷。加上他們並不離開林子,對人世無害,所以這麽多年來,也沒人管過它們。”
“這是為什麽呢,按說陰齡達到千年以上的老鬼,殺欲都比較重吧,就算他們不願意離開黑林子,佘家谷離林子這麽近,它們就從來沒有去佘家谷索過人命?”
“這正是黑林子的特殊之處,據我所知,林子裡的那些老鬼,從未與佘家谷的花仙們過不去,鬼物、活人,以花海邊緣為界,互不影響,互不干涉。”
“那佘家谷的人怎麽外出啊,畢竟花谷周邊就被這麽個林子擋著。”
“在佘家谷的西北方向,有一條與林子沒有交集的天棧,那裡是佘家谷唯一的入口,但也只有佘家谷的人能走,外人上了天棧,林子裡的老鬼會第一時間傾巢而出,前往天棧進行阻攔。對於佘家谷的人來說,天棧是一條活路,可對於咱們這些外人來說,天棧,卻是十死無生的鬼門關!”
盧勝材縮了一下脖子,好像有點被嚇到了,悶悶地閉上了嘴。
午夜時分,死樹外刮起了陰風,樹頂上的開口就想個哨子,被風一吹,就會發出刺耳鳴響聲,我和盧勝材都被驚得睡不著覺,喬三爺坐在樹縫前守夜,師父就躺在地上,雙手抱在懷裡,眼睛都不睜一下,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沒睡。
盧勝材從地上爬了起來,湊到喬三爺身邊,看樣子是想和喬三爺聊天打打悶子,他剛到樹縫跟前,喬三
爺就開口了:“睡不著也要睡,閉上眼,把腦子放空,就算無法入睡,多少也能休息一下。”
“風聲這麽大,實在睡不著啊,一閉上眼就想雲裳的事兒。人要是可以不睡覺就好了。”盧勝材悶悶地說著,又回到自己的地方躺下了。
沒想到喬三爺會再次開口:“你別說,這世上還真有不睡覺的人。我年輕的時候認識一個厲害人物,叫什麽來著……想不起來了,隻記得那人姓吳,這家夥既沒修為,也不是五言堂出身,可那手段卻是一等一的厲害。”
“叫吳林, 是個常年混跡在海外的傭兵。”我師父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坐起來了,開口說道:“當初我和喬老三和他組過一段時間的隊伍,此人非比尋常,不管多厲害的邪祟都難不住他,他一個人,靠著一把匕首,就能獨自乾掉屍魃。”
喬三爺回頭去看我師父:“你什麽時候醒的?”
“這麽大的風哨,我哪睡得著啊。”師父歎了口氣,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道:“這個吳林,比當年出現在國境內的黑衣修士還要神秘莫測,起初他和我們組隊的時候,還隱藏實力,連個銅甲屍都乾不過,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以為他是個雛。我後來還是聽張真人說,這個吳林,早在清朝末年就在行當裡出現過,我們和他組隊那會兒,他已經是一百多歲高齡,可看起來還是二十多歲的樣子。”
喬三爺似乎對這個人了解不如我師父深,當下也是一驚:“他都那麽大年紀了?這家夥身上又沒修為,為什麽一百多歲了,還是年輕人的樣子?”
師父搖頭道:“沒人能摸清他的底細,就連張真人也不能,所以我才說他神秘莫測嘛。不過我記得,當初咱們遇到屍魃的時候,吳林好像被屍魃打碎了胸腔……好像是這樣,離得遠,我也沒看清楚,只看到他胸口癟了下去,衣服上全是血,可他依然能活動如常,而且殺死屍魃之後,渾身上下只有血跡,卻沒有傷口。那時候我就懷疑,他可能是不死之身。”